两人又一次在气泡里狂奔起来，想要把身后那些蜥蜴甩掉。但无论他们怎么加速，后面的追兵都紧紧地跟在身后。
程阳渐渐觉得脑胀而且胸闷，看看身旁的气泡，体积已经比他们之前刚进来时小了一半左右，不由地说道：“这氧气泡里的空气是不是不足了？我觉得我喘不过气啊。”
炎熠也是气喘吁吁地答道：“应该是快用光了吧，现在我们又在拼命运动，氧气消耗就更大了。”
程阳依旧跑着，但明显的十分吃力，“大哥，还能用雷龙刃么？”
炎熠摇摇头，“能量都用光了，连个电火花都弄不了。”
“那，那鱼鳃快到了么？”
炎熠忙看了看周围，思索了一下，眉毛打成了一个结，“告诉你个很不幸的消息，我们好像跑过头，错过了鱼鳃，直接进入新的一轮循环了。”
“什么！我们这下真完了！”程阳忍不住大叫一声。
此时炎熠也是头昏眼花，他知道这是缺氧的症状，他摇了摇头，力求自己保持清醒，看了看前方不远处一大段直立向上的血管蜿蜒曲折，在仔细看了其中的弯折后，想出了一个办法。
他说道：“我没有力气再说第二遍，程阳你听好，前面有一段蜿蜒的血管，在第二个拐角的地方有一个小的毛细血管网，我们加把劲奔到那里，趁着蜥蜴还没弯过拐角前，躲进那截血管网里，不管怎么说，先甩开蜥蜴，找个地方喘口气再说。”
“好。”程阳应和着。
两人发力对着血管冲去，在过第二个弯道时，趁蜥蜴还没游来，猛地一改方向，向一边的网里挤去。
“咻”的一下，气泡滑了进去，弹落在一块柔软的肉壁上，然后掉落下去。
还好底下也是柔软的肉壁，两人跌上去也不觉得疼，来不及去探查自己掉落到了什么地方，缺氧的两人就向气泡外爬去，但出来的两人并没觉得好过多少，这里的氧气浓度并不比气泡里高到哪里去。
炎熠还是打开了手电，打量了下周围，这里是像他们之前到过的胃袋一样的狭长的囊体，但体积要比胃袋小上很多，他们两人装在里面就已经占了三分之一的空间，顶上有一根长管连接到外面，周围肉壁并不光滑，一圈一圈的充满着褶皱。
炎熠一撞程阳，用手无力地指了指顶端，“那里，那里有根管子通到外面。”
程阳摆摆手，“我没力气爬了，我现在就像一条上了岸的鱼，快要窒息了。”
炎熠用一只手攀住褶皱想要立起身子，不想脑袋晕得厉害，脚下又一滑，身子又向下跌去，炎熠忙用另一只抓着人蛹的手撑住保持平衡。
不想那人蛹的丝线刚接触到肉壁的表面，那一块区域就剧烈地颤抖起来，接着这份颤抖蔓延到了整个囊体，就连程阳都感觉到了。
“怎么了？地震了？”程阳已经开始有些迷糊。
接着，炎熠忽然觉得撑在肉壁的手上一阵清凉，低头一看，就看到一大堆墨绿色的液体从肉壁里渗透出来，不光手下的区域是，就连其他各处的囊体表面也在向里渗着汁液。
这些汁液一起在囊体的底端汇合，形成了一小块洼地。
“程阳，快起来！”炎熠在一旁捂着发闷的胸口大叫。
程阳也觉察到身下的湿漉，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胳膊又是一阵发软，人又倒了下去，整张脸正好埋进墨绿的汁液中。
下一秒，程阳像打了鸡血一般跳了起来，眼里都飙出了眼泪，还一边狂抹嘴巴，“我靠，这是什么啊，我这辈子没尝过这么苦的东西。”
味觉刺激得程阳一时间清醒了过来，但很快又因为缺氧重新蔫了下去。汁液聚集得越来越多，已经没到了两人的胸前，但两人都已没有一丝气力，瘫软地靠在肉壁上。
“我曾设想过我的一百种死法，依旧没有猜到我会憋死在海兽的肚子里。”程阳自嘲地说道。
炎熠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看了眼程阳，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程阳用力翻了个身，面朝肉壁，像个垂死挣扎的人般用力在上面捶打，边打还边有些神经质地叫道：“外面有没有人啊，救命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程阳的捶打起了作用，忽然整个囊体收缩起来，本来不大的体积骤然缩小，绿色的汁液立即淹过了两人的头顶，苦涩的绿水灌了两人一嘴，囊体一松弛，水又降到了两人胸口，两人剧烈咳嗽着。
还没喘口气，囊体又再一次收缩，这一次比上次更加猛烈，囊体里所有的绿汁包括炎熠和程阳一并被挤入了上面的导管里。
两人在导管里被冲得晕头转向的，不知道被冲到了什么地方，接着两人头晕目眩的一路翻滚。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肺里吸进一口清新的空气，炎熠一个激灵张开眼，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在眼前——海面和天空在头顶打着旋，自己正在空中极速下落，“噗通”一声，炎熠没来得及思考就重新掉落到海里。
刚钻出水面就听到程阳在一边欢呼，“哈哈哈哈，我们出来了，我们又没死！哈哈哈。”程阳兴奋而激动地拍打着水面。
再回头一看，那只吃掉他们的巨型海兽正在一边拼命地呕吐，根本无暇顾及两人。
“我们到底是怎么出来的啊？”程阳游过来问炎熠。
炎熠笑笑，“开始缺氧的大脑没法思考，现在回想一下，我们刚才多半是掉进海兽的胆囊里了。”
“胆囊？”程阳重复。
炎熠点点头，“所以那绿色的汁水才那么苦，因为胆汁一般都是苦的，另外应该是你最后几下对胆囊的捶打起了作用，海兽的身体感觉到了有异物进入囊体里，所以就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呕吐了出来。”炎熠深深吸了一口气，“当然也包括在里面的我们。”
“哈哈哈哈，回去烧个香，希望每次我们都有这样的运气。对了，人蛹还在你身上么？”程阳又忽然着急地问道。
炎熠把手臂抬了抬，一个黄色的蛹状物还握在手里。
当程阳将匕首扎进人蛹里时，海面正好升起一轮红日，阳光像捏碎了的金子般洒在海面上。两人转过头，看着慢慢变为像素颗粒的主城迪纳尔加，感慨万千。晕眩的感觉再一次袭来，不过这次两人却是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炎熠比程阳先醒来，习惯了一下眼前的光线，熟练地立起身子，看了看周围发光的仪器和冰冷的器械。
“蓝堡，现实，我回来了。”这样想着就去拔身上的数据线。忽然眉头一滞，粘在身上的数据线怎么多了这么多，习惯了在虚拟和现实间进进出出的他，很轻易就发现了不正常。
“欢迎回来，我的勇士。”炎熠回过头，一名医生模样的美女和众多工作人员走了进来。工作人员来到炎熠身边，将数据线一个个拔下，然后再帮炎熠做心跳、血压之类的常规检查。
“为什么我身上多了这么多数据线？”炎熠看向美女医生。
她笑了笑，“这是高层下达的命令，要求我们对所有的蓝堡特工进行一项极细致的身体检查，细致到细胞哦。”她拿起铅笔轻轻敲了敲手中的本子，“由于时间有限，而两位正在虚拟世界执行任务，所以我们就趁两位沉睡之际直接进行了检查。”
“身体检查？”炎熠眉一皱，“以前怎么没听过。”
美女医生继续笑了笑，“没什么好担心的，高层也是担心你们的健康才会下达这样的命令。”
“哎呀，我的头怎么还是晕的。”程阳扶着头，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子。
美女撇了一眼程阳，嘴角依然带着微笑，“既然回家了，就请好好休息。”又向一旁工作人员道，“他们的数据也收集得差不多了，请及时反馈给我。”说完就扭动着腰肢出去了。
两人穿戴整齐，走出实验室，迎面就看到春华一路小跑过来。
“炎熠。”春华眼里满是关心，“你终于回来了！”
炎熠微笑着点了点头，有些宠溺地摸了摸春华柔软的头发。
“真是措不及防喂了一嘴狗粮啊。”程阳手插进口袋，调侃到两人，“受不了太恩爱的画面，我先走了。”说完就留下炎熠小两口在一边，自己脚底抹油地跑了。
幽暗的办公室里，一名看不清楚容貌的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前，看着一份身体数据报告。
“他体内的东西觉醒了么？”男人问。
下面站着之前在实验室里的美女医生，“没有，之前有些许的波动，不过现在又归于沉寂了。”女人回答道。
“好，继续盯紧他。”男人将手上的报告往桌上一丢，“他对我们非常重要。”
白色的数据报告纸上粘着对方的照片，那是一个有着黑发刘海的男人，名字那栏上写着：炎熠。
入夜，春华没有在炎熠屋里找到他，联系程阳，对方也说不知道。思索了一下炎熠的本性，一路小跑到X大厦的楼顶。
推开门，像往常一样，啤酒罐丢了一地，炎熠孤零零地坐在高台上，望着下面的夜色。
春华走过去，在炎熠身边坐下，将身子挪得离他近了些。
“你怎么了？”春华小心翼翼地问。
“没什么啊，只是来，看看夜色。”炎熠脸上面无表情。
“你，不开心？”春华看向炎熠。
炎熠嘴角弯了弯，“谁说的，我见到你怎么会不开心？”说着伸出手指在春华脑门上弹了一下。
春华皱着眉摸了摸额头，“如果你真的开心会叫上程阳一起陪你喝酒，如果你真的开心，会偶尔，偶尔调戏我一番。”春华支支吾吾地说道。
“哈哈哈”，炎熠笑了，“原来你觉得我不开心是因为没有调戏你啊。”说着又伸出手指眯着眼，像逗小猫小狗似的摸着春华的小鼻子。
春华反手一抓炎熠的手，“别闹了，你在虚拟世界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你这次回来比上次更加不爱说话了，你的这种状态我很担心。”
炎熠一愣，眸子里的光暗了下去，抓起旁边的啤酒罐往嘴里满满灌了一口，又转过头去看着脚下的夜景。
“春华。”炎熠缓缓说道，“你觉得Trueworld里的人真的不能算生命么？他们的情感表现真的只是代码的设定而非自己的意愿么？”
春华一惊，“炎熠，你，想说什么？”
炎熠叹了口气，“我只是有些怀疑一直坚持的东西，曾经有个虚拟人说过，既然没有思维的器官、血液可以组成有思维的我们，为什么没有意识的代码和程序就不能组成有意识的他们？想想，对于这句话我竟无言以对。”
春华愣在一边，有些惊愕地看着炎熠。
炎熠继续说：“春华，你知道么？我这次在虚拟世界认识的虚拟人叫米开，他是一个很直爽的人，和我一样也喜欢喝酒，不过他喝的都是烈酒，呵呵。”炎熠眼带笑意地看了眼春华。
“我，程阳，还有他在一起经历了很多冒险，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可是后面越临近任务的结束，我和程阳就越不好受，因为一想到他要跟着这个世界一起消失，就格外内疚。”
炎熠停顿了下，把头深深低下，“可是你知道他最后是怎么死的么？”
感受到炎熠的情绪，春华将手抚上炎熠的背脊。
炎熠继续说道：“最后的祭祀途上出现了一个叫阿索的秩序者，他很厉害，拥有两种异能，既能操纵火又能悬浮在空中，把我和程阳打得很惨。就在我快要被阿索杀掉的时候，是米开冲出来救了我。”
炎熠一直将脸朝向地面，眼里充满了悲伤，“阿索告诉他真相，他始终不相信我们是骗子，结果也被对方攻击，我叫他快离开，那家伙竟然说我们是兄弟，要共进退。
“最后，他被阿索一剑贯穿了身体！他……他当时就死在我的怀里，到死都把我……当兄弟，不曾……怀疑我。”炎熠的声音竟哽咽起来，泪水已经夺眶而出。
“炎熠……”春华看到炎熠的样子，心疼不已，伸出手紧紧把他抱住，她觉得炎熠的身体很冷，但她知道炎熠的心更冷，她紧紧地搂住他，想和他一起分担这份痛苦。
“春华，你知道么？不光是米开，还有络腮胡，威廉古堡的基德，四神国的莱安，他们都曾无比信任我，把我当朋友，当战友，却最后还是被我害死了。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他们是不真实的，是被代码堆砌起来的，因为只有这样我心里才能好过点。”
泪水在脸上肆虐，炎熠不停地说着，将心底积压已久的情绪全部释放了出来。
春华紧紧抱住情绪有些失控的炎熠，心里也无比难受，“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有多痛，没事的，一切已经过去了。”
炎熠的脸有些木然，“我没有父母，曾经在蓝堡交的朋友一个个在任务中死去，而虚拟世界交的朋友却又被我杀死了。你说我这样一个人，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春华的眼泪也掉了下来，炎熠的话让她心痛，她哭着说道：“你不是一个人，我会陪着你，一直，一直，一直到最后。”
炎熠将头往春华身边靠了靠，“我真的好累。”
春华抚着炎熠的头，“那就睡吧，我会在你身边。”
“你会有一天像光点一样消失么？”
“不会，永远不会。”
炎熠眼里闪过一丝光芒，没有说话，沉沉的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