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安回到屋内,又把刚才的茶泡了泡,细细一品,竟淡了很多。
就像自己的这一生,虽然在制成茶的过程中经历了摘、烤、晒、压等多道痛苦的工序,最后回归的,不也是这份淡中有味、苦中回甘的滋味儿吗。
“若安姐,明天就是你生日了,要不要约几个朋友一起过一下?毕竟这也算一个女人的转折点嘛!”
若安的思绪被眼前这个天真浪漫的女孩打断了,回过神来,缓缓说道:“不了,只不过在暗示自己又老了一岁,再说,年龄大了,不像你们小娃娃一样爱热闹了!”
若安突然意识到自己竟已是30岁了,30岁对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原来时间竟这样不经流逝,连痕迹都不留,更不可能按下暂停键。一转眼,回到南林已经三年了。
“呃,好吧~”小美有点儿失望地低下了头。
“对了小美,颜小榆想去游乐场玩,你先看一下店,有事给我电话。”
“好的,你带帅小榆去玩吧,现在人少些,我一个人可以的。”
“小榆,跟阿姨再见!”
“拜拜!”颜小榆轻轻地摇了摇胖嘟嘟的小手,一脸兴奋地跑了出去。
来到游乐场,幸好不是礼拜天,游乐场人少,不用排很久的队,若安便陪小榆玩了起来。孩子脸上那份天真稚气的欢乐之感毫无遮掩,看着眼前这个小家伙,若安心里既满足又安定。
回到家,颜小榆伴着累意很快便睡着了,若安心想:不知这小家伙是玩累了呢,还是满足了,竟这么快就睡着了。
若安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看着眼前这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家伙,心中突然又多了一份牵挂和伤怀。
她帮颜小榆拉拉被角,确认他确实已经熟睡,便轻轻起身,关了灯,慢慢合上了门。
跟以往一样,若安来到书桌前,拿出日记本准备记录今天的心情。从小学开始,若安便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到目前为止,日记本已有厚厚一沓,装满了两个抽屉。
鬼使神差,若安竟然拿起了第一本日记本,翻开第一页,所有的回忆瞬间涌上心头,那个痛苦的童年记忆也在这个漫无边际的黑夜撞击着若安的心脏......
眼前歪歪斜斜的字迹映入眼帘:
1999年3月5日星期五阴
今天爸爸又喝酒了,他们又吵架了,妈妈砸了爸爸的酒罐,爸爸把妈妈正在编的簸箕扔到了门外。爸爸一不小心跌到了石阶下,撞破了鼻子,弟弟一直在哭。我坐在角落里,看着眼前这隔三岔五就上演的“战争”,心中充满了恨意。
1999年3月6日星期六雨
刚从小芳家玩回来,一到家弟弟就跟我说,爸爸妈妈今天去离婚。我先楞了一下,竟有点欣喜,追问弟弟才知道,今天民政所没有人,没有离成。心中竟飘过一丝失望。
......
这些简单却又字字句句刺穿着若安的心,她的思绪也随之回到了三十年前的今天。
那晚夜很深了,若安的母亲突然阵痛得厉害,父亲立马赶上牛车想带母亲到南林医院。没想到半路下起了大雨,路面湿滑,没办法,父亲只好作罢,把牛栓到一棵大树上,把牛车放平,找了一些草垫在地上,让母亲躲到了牛车下面,父亲自己当起了接生婆。母亲的喊叫声夹杂着雨声在这空旷无人的荒野里回响着。随着一声啼哭声,若安出生了。父亲一看是女孩,脸一垮,母亲看了一眼,眼里充斥着无尽的失望,似乎刚才撕心裂肺的疼痛还不如真相剜心。
“这孩子是在这大雨里出生的,就叫王雨生吧!”父亲淡淡地说。
两年以后,王雨生有了弟弟,全家人都乐呵了,个个抢着抱,夸他长得俊,是个大胖小子,以后肯定有出息。
“看这肥头大耳的,以后肯定是当官的料!”
“可不是嘛,你看看这小模样,以后肯定招姑娘喜欢!”
“有了这大胖小子,以后你们可就等着享福吧!”
七大姑八大姨你一句我一言,恨不得把这刚出生的婴儿夸上天了。
这个时候“有文化”的大伯给弟弟取了名字——王若生,把王雨生的名字顺便也改了——王若安。
从小若安就被寄养在各个亲戚家,这家寄养半个月,那家寄养半年。
直到上学以后,才回到了自己的家。
若安清楚地记得,父亲嗜酒如命,每次喝个烂醉回来,家里就要爆发一次大战。
每次若安和弟弟抢东西,爸爸妈妈都会说:“弟弟还小,你要让着他。”可是她明明被王若生咬疼了手,却还是只能让着他,把好吃的都给他,若安感到了不公平,可是如果自己反抗肯定又是一顿打。
最让若安记忆深刻的是那天,她兴高采烈地回到家,看见王若生拿着两个鸡蛋在那炫耀,若安心想: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怎么有鸡蛋吃了呢!平时都只有过节才吃得到。她高兴地跑到厨房想跟母亲要,没想到母亲冷冷一句:“今天是你弟弟的生日,只煮了两个。”
这一刻若安才知道了什么是“生日”,长这么大,她从来没过过,原来生日就是吃鸡蛋啊!
终于过了几个月,若安的生日到了,她高高兴兴回到家,想着有鸡蛋吃就笑得合不拢嘴。她跑到厨房问母亲:“妈妈,鸡蛋呢?”
妈妈一脸疑惑:“什么鸡蛋?”
“今天是我生日啊!不是生日都有鸡蛋吃么?”
“吃什么鸡蛋!一个破生日有什么好过的!就知道吃吃吃,赶紧扫地去!”
这一刻,若安的心像被什么扎了一下,好疼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