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坐在汽车的后座上被一阵火药硝烟味冲得直咳嗽,拍了拍司机小李的肩膀,示意他把车窗升起来。
这快过年了,郊区外的乡下感觉就是要比城市里更有年味,一座座低矮的房子前,大人带着孩子们围着一个个窜天炮、震天雷,放得好不热闹。
李安也想舒舒服服地躺在家里,但没办法,一桩命案把他拉到这几十公里外的地方。
车子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一个人工湖的湖边,此时已被黄色的警戒线圈了起来。
李安跨过警戒线,就看见一名女尸伏在粗糙的鹅卵石上,背部有一道约为四五厘米的伤口,像是被利器所刺。
“头儿,你来了。”蹲在地上查看的小警察看到李安,立马站了起来。
李安摆摆手,示意他继续工作,一边问道,“查的结果如何?”
“报案的是附近村的村民,早上来湖边钓鱼,就发现了这具女尸,从尸体的僵化情况推定,死者死亡时间为昨晚十点至十一点之间,致命伤是背上匕首造成的刀伤,失血过多而死。”
“背上的伤?匕首呢?”李安戴好手套,蹲下身子。
“在这里。”递上一个用小透明袋子包好的匕首。
匕首的刀面有特殊装饰的花纹,刀面和刀柄的连接处有些许青黑色。李安看了许久,“让鉴证科查一下,也许刀上留有指纹。”
李安站起身,“关于尸体的身份有线索吗?”
“湖边停了一辆私家车,驾照显示和死者是同一人,身份正在核查中。”
李安点点头,线索暂时只有这么多了,环顾了一下四周,“派人查查这附近有没有住着村民,询问一下昨晚有没有人看到过死者。”
李安吩咐下去,就从裤兜里掏出一支烟,跨过警戒线,去旁边透透气。
恬静的人工湖旁一直是孩子们游玩的圣地,又正值春节假期,各式各样的烟花鞭炮的残骸洒落在湖边到处都是。
李安点燃烟,刚迈步,就踢到个东西,撞击在鹅卵石上,“哐啷哐啷……”响个不停。低头一看,原来是根约莫三指宽的铁管。
“这湖边还真是什么垃圾都有啊。”
李安继续走去,不知不觉踱到了湖旁的公路边,对面一群孩童正在空地上围在一起放烟花,玩得格外热闹。
不一会儿,一个孩子怯生生地向李安走来,迟疑了许久才开口,“叔叔,我们点烟花的香灭了,能借你的烟给我们点烟花吗?”
李安咧嘴笑了笑:“行啊。”
来到孩子们的中间,只见他们围着个铁盒子,盒子的上方有个小洞,一些他叫不出名字的长筒状的烟花被插在洞中。
“哟,好大个盒子啊,你们怎么把烟花放在铁盒子上?”李安问。
“盒子我们是在湖旁的公路边找到的,正好用来做烟花固定,这样就不会炸到手了啊。”一个稍大点的孩子答道。
“哟,安全意识还挺强,不错不错。”
李安将烟放在嘴里猛吸了几口,让烟头的火更旺一些。“叔叔这就帮你们点。”
李安将烟拿在手里,靠近铁盒,正要点的时候,眉头一滞,重新将烟叼回嘴里,一把把盒子上方的烟花拔下。
花花绿绿的包装纸上,模糊的字迹注明着火药的用量和所能构成的危险等级。
“B级!”李安的心里一震,“国家有明确规定,只有C、D级的烟花才属于个人燃放类,A、B级是不允许贩卖给个人的,因为它的爆炸范围极大,需要专业燃放人员才能燃放。”
李安面颊气得一阵红一阵白,“哪个憋孙这么缺德,卖B级烟花给不懂事的孩子。这炸伤了还得了!”
“叔叔,快放啊。”孩子们见李安久久不点,开始催促道。
“你们打哪买的烟花,这种你们耍不得的。”
“村子小店里到处是,谁说耍不了,快帮我们点啊。”孩子一个劲儿地催促道。
“不许胡闹,一个个现在给我回家去,烟花没收,我是警察,不听话全给我抓进警察局去。”李安对着几个小鬼吹胡子瞪眼,别说还挺管用,几个孩子顿时被吓得撒丫子跑回了家。
李安把烟花拔下,一股脑地塞进了警车的后备箱,“等手上案子一结,就派人来看看,到底哪个龟孙子趁着春节乱倒卖烟花。”
第二天,李安早早地就到了办公室,因为助手汇报说湖边女尸案有了重大发现。
“死者女,名叫何夏,今年37岁,是一家公司的财务总监,丈夫张涛是另一家公司高管,作风貌似很有问题,在外有包养小三,他们膝下还有名8岁的女儿。”
李安听着助手的汇报,点了点头,“这些是死者的基本情况,你口中所谓的重大发现是什么?”
“在离案发现场500多米的地方有一家便利店,昨晚9点左右,便利店的监控拍到了何夏进入店里买东西的视频,但当时不止何夏一人,与她结伴的还有一名中年男子。”
“男子?”李安眉头一皱,“拍到了面部特征吗?”
“是的,比对后发现是何夏的丈夫张涛。”
“她丈夫?”李安抬抬眼,看着助手。
“是的,便利店老板说他们在购买完香烟和火机就离开了,他也就关门休息,不过在十一点左右的时候被周围一阵响声吵醒。”
“响声?”
“他描述说很像孩子玩的那种摔炮的声音,就是特别响。因为临近过年,所以他也没太在意。”助手顿了顿,“另外,头儿,最关键的是,我们在刺中何夏的匕首刀柄上发现了张涛的指纹。”
“刀柄上有指纹?”这让李安有些意外,当初让去查刀上的指纹时,李安只是例行公事,没想到上面真有指纹。毕竟有点常识的人都会在谋杀人之后把凶器上的指纹擦干净,以掩盖罪行。
“还有件事,”助手抽出一张纸平摊在李安面前。
“这是什么?”
“我们在何夏家里搜索时发现了这张报告,貌似是何夏在二医院检查身体的体检报告。”
“乳腺癌晚期?!”李安注意到报告最末端的结果。
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着,“你派人去医院核实一下何夏的检查情况,另外张涛现在人在哪儿?”
“已经在审讯室了。”助手回答,而后又加了一句,“情绪比较激动,一直强调何夏的死与他没有关系。”
李安走进审讯室时,张涛正坐在对面,四十岁出头,看他的着装打扮,若不是因为扯上命案显得焦虑不已,应该是个风度翩翩的男人。
“我没有杀人,我妻子何夏不是我杀的。”张涛见李安一进来就大声辩解道。
李安不紧不慢地坐下,打量了一下张涛。
“但刺死何夏的匕首上有你的指纹,你怎么解释?”李安问道。
张涛挠了挠头:“我说过了,那把刀本来就是家里的水果刀,上面有我的指纹很正常。因为我一直用它削水果来着,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
“家里的?你怎么肯定它就是你家的水果刀呢?”李安皱了皱眉。
“这套刀具是我之前从日本带回来的,刀面上都有特殊装饰的花纹,市面上很难买到的。你们一查就查得到。”张涛顿了顿补充道,“如果我真要杀人,也不可能拿自家的刀,这不是明摆着告诉警察来抓自己嘛。”
李安略微沉思了几秒,“那昨晚你和你妻子去人工湖那么偏僻的地方干什么?”
张涛两手一摊,“是她约我去的。”
“去那干嘛?”
张涛一愣,本摊放在桌上的手微微握起了拳头,也伸到了桌下。眼睛有一丝不自主的慌乱,“就是散散步。”
李安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快临近过年,深更半夜的,不在家呆着,约你去荒郊野外散步?你觉得这种理由令人信服吗?”
“我们去谈点事儿。”张涛有些犹豫地补充道。
“什么事儿?”
“私人的事情。”张涛把脸瞥向一边。
李安重重吐了口气,用手直指张涛:“张涛,我奉劝你老老实实地交代清楚,若人是你杀的,你这就是坦白从宽,若人不是你杀的,你就更应该说明真相。退一步说,你以为你那点破事儿我们查不出来吗?”
“何夏约你出来,应该是和你谈情妇的事情,对吧?”
张涛一时语塞,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李安。
“案发旁的监控拍到了你和死者的影像,凶器上有你的指纹,凭这些我就可以定你的谋杀罪。现在是你坦白的最后一次机会,若还要隐瞒,就在牢里瞒一辈子吧!”
张涛一愣,重新坐正,叹了口气:“没错!那天何夏是找我谈小三的事。其实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执拗,我心里其实是有她的,但你看现在哪个成功的男人不在外包女人?只要心里还有这个家,玩玩儿而已又有什么关系?”
李安敲了敲桌子,示意他回到案情上来。
“那天晚上8点,我忽然接到她的电话,约我去人工湖。我到的时候大概9点,她说闷得慌想抽烟,我就陪她到旁边的一家便利店买了烟和火机。后面我们回到湖边,谈了一会儿我就走了,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她就被人谋杀了。”
“你们谈了什么内容?”李安头也不抬,继续问道。
“我不知道她哪来的我和小三亲密的照片,她边哭边吼,吵着让我和小三断,说这样对她来说是折磨。我告诉她我只是逢场作戏,男人玩玩很正常的,但她那天情绪格外激动,都快动手了,一直说我在逼她。我觉得她有些无理取闹,就先开车走了。”张涛一口气说完,末了还补了句,“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话。”
李安顿了顿,拿出一张纸在张涛前晃了晃,“这是你妻子的身体检查报告,她得了癌症,你知道么?”
“什么!”张涛接过报告,有些惊讶地自言自语道:“怎么可能,她的身体一向还好,怎么会得这个病?”接着又像想到了什么一般,“难道那晚她之所以那么激动是因为这件事?”
李安看着张涛的反应,“也难怪你不知道她得了绝症,要是知道,也不会多此一举杀了她吧。”
“我说了我没杀人!我刚才说的全是真话。”张涛听到李安的话近乎要崩溃。
“任何的事情都讲究证据,虽然你口口声声说何夏在你走时还活着,但没人给你证明,同时你也解释不了凶器上为什么会有你的指纹。”
“我……我……”张涛有些语无伦次。
“先就这样吧。”李安向一旁的助手挥挥手,“案件我们会进一步调查,张涛先暂时关押下去吧。”
办公室里,李安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太阳穴。助手小李在一旁有些欲言又止。
“有什么就说,憋着不难受么?”李安拿起水杯喝了口水,话却是对着小李说的。
“头儿,你说张涛的话会不会都是真话?”
李安眉一抬,“什么意思?”
“这何夏会不会是自杀?你看她患上了绝症,爱人心思在小三身上,怎么也挽不回,所以索性自杀然后嫁祸给张涛,反正自己也是要死的人了,不如用自己的死治一治这对狗男女。”
“呵呵……”李安淡淡一笑,“很有想象力,也很合理。那我问你,如果是自杀,她是怎么让匕首只沾有张涛的指纹,同时又插到自己的后背的?”
“这……”小李顿时语塞。
小李正沉思着,忽然有人推门而入,原来是去医院调查的人员回来汇报情况。
“什么?你说何夏的检查单不对,她根本没得癌症?”小李瞪大了眼睛。
“怎么回事?是医院打错单子了?”李安皱着眉问道。
“我们调查了医院当天的记录,何夏的确去医院做过检查,但医院存底的单子上写的是一切正常,不存在有癌症的结果。另外医院方面还解释存底的单子和打印的单子都是一致的,不存在打错的问题。”
“那这张假癌症的单子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小李不禁问道。
调查人员挠挠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假单子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何夏知不知道自己没患癌症?”李安摸着下巴加了一句。
“这……”小李和调查人员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李安紧锁眉头,两眼望天,手指不停地敲击着桌面,小李知道这是头儿惯用的思考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