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已有五十岁年龄的警察局长,现在他的样子极为窘迫。
虽然表面上镇定自若地坐在椅子上,但手上的小动作已经出卖了他,那支白色的卷烟已被李安揉捏得不成样子。
李禅立在对面,手上拿着神秘人给的玉佩,他在等父亲平静情绪。
他清楚地记得,就在刚才,他将玉佩展现在李安面前时,李安震惊的模样。有欣喜有不安,更多的是一种激动。
“她回来了,真的回来了。”李安颤抖地说道,眼中甚至有点点泪光。
许久,李禅打破沉寂,“爸,你到底隐瞒了什么?这块玉佩为什么和我胸前戴的一模一样?”
李安抬头缓缓看向李禅,竟有些哽咽地说道,“这玉佩是你母亲的,她并没有死,是我骗你的。”
“什么?”李禅震惊地看着李安。
将那支皱瘪的卷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有些事,一开始就是错的。但你要是问我是否后悔,我依旧会给出否定的回答。”
二十五年前,李安还不是什么局长。确切地说,他那时的身份很特殊,是一名卧底。
沿海地区有一个巨大的贩毒集团张氏,当时局里要派一名卧底进入集团搜集证据。孑然一身的李安那时也是血气方刚,便自告奋勇地加入。
随着李安和警局配合演了几场假戏之后,成功打入了对方集团内部。
张氏家族是一个以家族为单位的庞大黑帮机构。他们表面上做房产和投资,但实际却是一个中国和海外的毒品中转站。
李安进入张氏家族后,跟随的老大是一个叫张海旺的人,他是张家大佬最小的儿子。张海旺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张媛和三个哥哥,他们每人都负责家族事业不同的领域。
其实李安和张媛并没有什么交集,是张媛忽然向张海旺借人,指明要个功夫底子好点的,李安就被推荐去了。
这个张媛,李安早就听过关于她的传闻。有人说她就是个无赖女流氓,有人说她睿智,像个军师。
无赖,流氓,军师,这每个词都不像形容女人的,但描述的人说得言之凿凿,这让李安对这个大小姐多少有些好奇。
宽大的办公室里,李安站得笔直等待房间主人的来到。
随着门推开,一个长发女子缓缓走进,走到李安面前停顿了下,侧头打量了一眼李安。
李安不得不承认这女人的样貌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五官柔和,就连眉毛也是柳叶眉。她笑起来应该会很好看,不过可惜自始至终她都是板着一副冰霜脸。
张媛走回到座位上,依旧严肃地说道,“因为手下人的疏忽,和丝巢集团合作的信息直到近期我才得到,这使得陈家和刘氏企业已经先我们一步与对方接洽。所以为了抢到这笔生意,辛苦大家明天给我演一场戏。”
第二天,李安和另一名兄弟被要求换上一样的衣服裤子,戴上一样的墨镜,梳起一样的发型。
不同的是,那个兄弟被张媛交代诸多,而李安只得到了短短一句话,“呆在这个街角口,别动。”
之后过了不久,李安就偷瞄看到陈家老大从一幢大厦走出来,迎面撞到了张媛等人。
张媛停下和陈家老大寒暄,忽然从一旁窜出一个身影,从陈家老大口袋里摸了手机就跑。等众人反应过来,那身影已经窜出了好几米。而李安发现那身影就是和自己打扮一模一样的哥们。
“连陈老大的手机都敢抢?”张媛怒道,同时一挥手,命令手下帮忙去追回,自己则陪陈老大留在原地。
李安猫着腰在街角注意张媛那边的动静,就见张媛聊了几句,忽然转头看向自己这边,然后指着李安大叫,“原来在这!”
说完就不顾马路上的车流飞奔而来。
李安有点懵,完全不明白张媛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很快张媛就跑到了街角,回头观望,见陈老大和他手下还被车流堵住,暂时过不来,稍稍松了口气。一把把口袋中的一个手机塞进李安怀里。
“大,大小姐,这这……”
“陈老大的手机早就被我调包在我这,刚才偷手机那一幕只是做戏给陈老大看。我安了点东西在他手机里,现在得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把手机还给他。”
李安飞快地在脑中捋着张媛的话,“你的意思是手机其实是你偷的?”
张媛一愣,抬头对着李安莞尔一笑。
好吧,即使在这个时刻李安也觉得张媛笑起来真的好美。
“不是我偷的,是你偷的,现在我抓住你了。”说完一拳打在李安的面门上。
接着李安就听到嘈杂的脚步声,看到围来一大波人,张媛率先对着李安拳打脚踢。边打还边说,“竟然偷陈老大手机,熊心豹子胆,往死里打。”
李安在失去知觉的前一刻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叫她女无赖啦。
为这件事李安断了两根肋骨,在医院躺了一个多礼拜。原来张媛已经弄到刘氏的负面新闻,想借陈家老大的手机秘密散播出去,好引起两家的争端,坐收渔翁之利。
李安出院的时候张媛亲自来接,不过不管张媛怎么说,李安始终用三分之一的眼珠瞧张媛,距离也始终保持一米开外。
“咳咳……”场景回到二十五年后的办公室里。
抽了这么多年的老烟枪第一次被烟呛到,李安眼里流露出少有的欣喜之情,“那时候你母亲真的很特别。”眯着眼,又重新回到回忆中。
张媛计谋成功实施,刘陈两家斗得不可开交双双出局,张氏企业最终胜出。之后一个多月,张媛继续拓展,又与另一家企业魏家进行洽谈,不过这次似乎也不太顺利。
入秋后的一天,张媛和张海旺再次前往魏氏集团,找魏家老大洽谈合作,当然李安也一同前往。
车子开上了盘山公路,两个小时前,张海旺与他通过电话,得知魏家老大正在私人疗养院静养,张媛几人只能到这里来找他。
“这荒山野岭的虽然偏僻,但空气着实新鲜,难怪魏老大会买下山顶的地皮建私人疗养院。”到达目的地的张海旺不由得感叹道。
几人随着管家领入一间大厅,要几位稍候,说魏家老大正在最里面的一间房间做冥想,一般他做冥想时不允许别人打扰。
几人这一等就等得天色都渐渐暗下来,张媛喝了比较多的水有些内急,起身去上了趟厕所。
回来时就正好撞见魏家公子,说明来意,就连他也觉得父亲这次时间有点过长,就领着几人一同来到最偏也是最里面的那间冥想室。
魏家大儿子敲了敲门,喊了几句,里面并没有回应。尝试开门,门没锁,一扭就开,但刚打开一条缝就卡住了,貌似门后有什么东西挡住了般。
他又试着推了推,“咚,咚,咚”的响声再次证明门后有什么东西抵住门板。
“怎么回事?”魏家少爷一边说,一边试着从门缝里查看房里。这一看整个人脸色都变了,险些坐到地上。
“快,快想办法打开,我看到父亲跪在血泊里。”
后面张媛几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情况?”
由于门被抵住,无法打开,最后只好绕到后方的窗户处。房子只有一层,不过所有的窗户都从里面上了锁。
从这里看去,可以发现窗户的朝向正好对着房门,门前有个展览架挡在死者跟前,依旧看不太清楚里面的情况。
魏家人情急下砸开旁边的一扇窗户,跳入屋内。这一看,所有人都惊呆了。魏老大双膝下跪被一根标枪插中胸口而亡。
而且地上非常乱,各式各样的装饰品和杂物丢了一地。
李安看看周围,窗户,展览架,魏老大和门呈现一条直线排列。标枪横插穿过框式结构的展览架,击中死者。
旁人都惊讶地看着现场,甚至忘记了说话。
“报警,快报警!”有人开始大声叫嚷着。
“慢!”说话的是魏家少爷。
他示意自家的人先将现场包围,缓缓道,“凶手杀了我魏氏当家的,若用警察的方法来惩治他就太便宜他了,我要用我的方法宰了他。”
“可是我们不知道凶手是谁啊?”众人说道。
魏家少爷环顾了一下周围,“凶手就在这!”
张媛听到这话,眉头稍稍一皱,但她依旧没有出声。
“凶手就是你,张媛!”魏家少爷手忽然直指张媛。
“我父亲的尸体抵住房门,窗户又是反锁的,若凶手在屋内行凶,根本无法出去。父亲身上插着标枪,窗上也有标枪射进时留下的小孔。而窗户,我父亲,门扇,呈一直线。很显然是凶手在窗外向屋里投掷标枪,将站在门前的父亲正好射杀。”
魏家少爷目光灼灼地盯着张媛,反观张媛,全程神游,左顾右盼,仿佛对方说的根本不是自己。
“张媛,你别装了,中途只有你离开过大厅前往卫生间,而卫生间的窗口正好与冥想室外的草坪相连。你爬出窗户,将标枪一节节地组装好,然后投掷进房里。你一定是因为父亲迟迟不愿与你方合作,才起了杀心。”
张媛觉得自己在听笑话,自顾翻了下白眼,但依旧没有说话。咬着下唇,踱步却来到李安身边。
“你的枪呢?”张媛很小声对李安问道。
“腰间别着。”
“好。”说完,张媛又对着李安一笑。
李安看到张媛笑,心里顿时一阵惊恐,而且恐的成分更多。他知道这女人一笑准没好事发生。
果然,张媛一转身就掏出了李安的枪,对着魏家少爷。
所有人都震惊了,你跑到魏家地盘,掏枪对准魏家少爷,这是找死的节奏嘛。
李安也吓了一跳,“这女人怎不按常理出牌?别人一说她杀人,她就直接掏枪?”
张媛眉角稍稍一抬,枪向一旁偏离了几公分,就扣动了扳机。
一声脆响,一个弹孔留在一旁的玻璃窗上。
张媛将枪丢回李安,“不同速度不同力度的物体穿过玻璃时,所造成的裂纹是不同的。标枪能穿过玻璃并且将人杀死,它的速度一定很快,所以应该和我刚才的弹孔留下的痕迹类似。”顿了一顿,“你们现在可以去比对下,两者的痕迹是否一样。”
众人听着张媛的话面面相觑,下一秒就跑到窗户旁检查。
张媛打量着还留在原地的魏家少爷,略有所思。
“裂纹果真差了很多。”众人说道。
张媛嘴角不经意地扬了扬,“这说明那个痕迹根本就不是高度撞击留下的。”
“凶手的伪装。”李安忽然出言道。
张媛赞许地点点头,“不仅如此,你们再看魏老大死的姿势。”
众人又再次被引导来到门前。
张媛拽着李安来到另一边,“你们看好。”说完,一拳揍在李安胸口,李安倾斜着身体倒在墙上,表情格外意外地看着张媛。
“实验,实验而已。”张媛如同安抚小动物般,淡定地对李安解释道。
“你们看李安的脚,略向前弯曲。那是因为它除了承受身体自上而下的重力外,还承受了一个水平的撞击力。可是魏老大身上,标枪即使没插穿身体,也没入很深,可他的脚却是跪着的,丝毫没有受到水平撞击力的迹象。”
众人一愣,经张媛这么一解释,再看魏老大,的确他的姿势看上去有些怪异。
“而且不光如此。”张媛再次向前走去,李安看到她又向这边走过来,顿时像老鼠见了猫一般忙向后挪身体。
张媛看到李安的反应,不禁差点笑出声。绕过李安,直接在门前半跪。
“血迹也有问题。液体从不同高度落下,在地面上呈现出的痕迹就会不一样。这里的血渍略为聚拢,且没有溅射面,说明它落下的高度很低。而另一处的血渍发散,而且溅射面也很广,明显是从较高的地方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