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说明什么，他是凶手吗？凶手又是用什么手法杀人的？”
李安皱着眉，没有说话。
一切都陷入了僵局。
李安重新走进仓库的后厅，那根索命的长绳还挂在中央，偶有风吹过，就如条蛇般摇晃。李安走过的时候，瞅了眼绳子，觉得有些不妥，又重新回头观察。
仓库净高十米左右，这绳子约莫就有七米多，加上王村长的身高，人都快要挨到地面了。
“上吊有用这么长绳子的吗？”李安又是一顿狐疑。
正思考着，门外的一阵喧闹声传了过来，李禅赶过去一看，原来是大姑给他和李局来送饭来了。
“就算破案也得吃饭啊，不然人哪有力气。”大姑说着又从篮子里端出一大盘鲜鱼，“知道你爱吃，我今天又去河里抓了，新鲜着呢。”
李安的思绪一时也没有出口，只得先填饱肚子。
李安和李禅都默不作声地吃着，倒是小李子尝过鲜鱼之后，对其美味赞不绝口。
“大娘，你每天都能在河里捕到这么多鱼吗？”小李子问。
“捕鱼的不是我，我是有帮手的。”
小李子两眼一抬，“什么帮手。”
“鸬鹚啊。把小船行驶到河中央，在鸬鹚的脖子处系一根活套的绳子，鸬鹚下水抓鱼后，因为脖子被绳子绑住无法吞咽，你再使劲一拉绳子，鱼啊就直接吐了出来。”
“哇哦，用鸬鹚抓鱼已经算是很古老的捕鱼方法了啊。”小李子感叹。
“鸬鹚抓鱼。”李安随意听着两人的对话，扒了一口饭，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般想到了什么。
“鸬鹚！活套！”李安噌地一下站了起来，筷子都跌落到了一旁。
“是啊，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不用进到后厅里就可以杀人了。等下，如果猜想没错的话，那里一定会留有痕迹。”李安饭也没吃，拎起李禅就往里走。
来到王村长上吊的下方，再一次摆好梯子登上，李安这次很仔细地检查那个穿过绳子的风口。他的手在边缘一点点摸索着，忽然，触到什么东西，直接将手移回眼前查看。
李安嘴角微微上扬，“很好，谜题解开了，现在就差最后一样东西了。”
李安下了楼梯，带着李禅来到身后龙舟处找寻。
“爸，你在找什么？”李禅还不太明白。
李安没有回答，只是喃喃自语，“应该在这，只有这样才是合理的。”他的眼神一点点上移，忽然注意到了龙舟的头部，巨大的龙头上少了一只左眼。
李安如释重负，“就是它。”回头看向李禅，“凶手杀人的手法我已经知道了。”
王武被带进来的时候，一点紧张感都没有，坐在审讯桌上淡定自若，对面坐着李安和李禅。
“找你来是想了解下王村长的案子。”李安看向王武。
王武皱了皱眉，“我父亲不是自杀吗？后厅门被反锁，没有别的出口，也没有其他人进入的痕迹，还需要了解什么？”
“还有通风口啊。”李禅接话道。
“通风口那么小，根本没办法让人穿过。”
李安目光灼灼，“你好像对仓库后厅的结构非常了解啊。”
李禅注意到，王武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右手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
“其实我们已经证实你父亲的死是谋杀，而非自杀。”李安继续说道，“凶手利用房屋的结构，在密室外杀死了你父亲。”
王武的眼神有些闪烁。
李安站起身，点了一根烟，“王村长上吊，我总觉得这绳子是不是太长了，净高十米，绳长就有七米，尸体都快挂到地上了。王村长难道不怕一没计算好，整个人踩到地上？直到我爬上房顶发现墙壁上的通风口，它与吊着死者的风口距离是三米多，正好是绳长的一半。”
李安踱步来到桌子跟前，“然后我们在仓库外的风口检查的时候，发现有一些黄色的粉末，后面证实那是麻绳上掉下的粉屑。另外，我们还发现套住王村长脖子的索套上，有透明胶的痕迹，这个痕迹在绳子穿过的那个风口边缘也有。”
王武将头别向一边，“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凶手设置了一个机关。事先计算好绳子的长度，就是两个风口距离的两倍，先将其绑成环状，上到墙壁外的通风口，先留部分绳子在那，再把剩余的丢掷到中央的风口。
“回到仓库中，将绳子的一端绑在横梁上，另一端结成活套，调整出和风口一样的形状，用胶带把它粘在风口的上层边缘。这样，从仓库下面看，根本就发现不了这里有绳套。”
李安吐了一口烟圈，“做好这一切，凶手只要在墙壁外等候，静待钓鱼即可。
“只要等王村长把头伸进通风口，守在仓库外的凶手用力拉紧索套，原本粘在风口边缘的绳子就自然套在他脖子上。由于风口狭窄，他的肩膀和双手都会被卡在外面，凶手便可活活勒死他。待行凶完毕，凶手只要松手，由于重力作用，尸体将整段绳子拉直，就营造出上吊的假象。”
王武轻蔑地笑了笑，“我爸自己把脑袋伸进通风口，他傻吗？没事去天花板上干嘛？”
“啪”的一声，几张照片甩在王武面前，上面都是龙舟的头部特色，“龙头的左眼不见了，”李安说道，“那天是祭龙神的日子，王村长改了祭祀的流程，一人代表所有人叩拜，自然不希望龙神有所破损。只要凶手告诉他，龙眼被丢到天花板上了，他自然会去找寻。”
王武翘起二郎腿，“切，你们说这么多，是想证明什么？是想说我是罪犯吗？你们有证据吗？”
“你是唯一一个在王村长进入后厅时离场的人。”李禅插嘴道。
“奇了怪了，我当时去外面打个电话就变杀人犯了？你们警察是什么逻辑。”
李安笑了笑，“我可没说你是杀人犯，凶手在设计机关和行凶的时候都有戴手套，所以我们没有找到指纹。但我在墙外的风口处发现了几根毛发，若能与你的DNA对上，总能算是证据了吧。”
王武本在抖腿，听李安这么一说，忽然一愣。
李安将烟掐灭，“其实今天找你来，查案是一个目的，还有另外一件事。
“听村里人说你最近忽然发达了，我就派人去查了下你的底细。这一查，倒查出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你常年往来于市里和村里之间，每次回市里，必去一些大型酒吧夜店，而后那些店就经常被查出贩卖冰毒，结合起来想想，也存在诸多疑点。若你真是谋杀你父亲的凶手，正好可以几罪并罚，也省了我们不少事。”
王武没有说话，虽然右腿还架在左腿上，但明显整个身子已经绷直，手也不停地摸索着裤兜。
李安向李禅使了个眼色，李禅立马会意，干咳了两声道：“王武，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应该设计不出这么复杂的计谋，若有隐情或有共犯，你现在就有坦白的机会，没必要一个人担所有的罪，量刑也会轻一些。若等检测结果出来，到时你再要辩解，恐怕我们也不一定会听了。”
王武看了眼李禅，又看了眼李安，忽然叹了口气，缓缓伸出手：“能来支烟吗？”
李安掏了一支给他点上。
王武深吸了几口，抬起头，“我问你们，你们这次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李安和李禅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王武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武皱着眉，略带迟疑地说：“难道不是来摸我的底？调查我贩毒的事？”
李安听这话眉头一紧，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感觉所有人可能都掉进了一个局中。
李禅摇摇头，“我们这次来并不是冲着你来的。”
王武仿佛有些恼火，“那为什么你们每天都只上我们家，对着我爸和我问东问西的？”
李禅和李安皆一愣。
王武将烟头使劲往地上一甩，“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相信那个家伙了。如果你们不回村，也许我爸还不会死呢。”
王武平复了一下心情，缓缓道：“我呢，没啥本事，正经事干不长久，就找路子偷偷贩些摇头丸啊水啊给酒吧那些场所。我爸一直反对我干这个，一直扬言我再不住手就报警抓我，我觉得我是他儿子，他哪能真害我，也就没在意他的话。直到一周前。”
王武看着旁边的白墙，开始回忆道：“一周前，有个陌生人找到我，说要从我手里买货。交易完后，他忽然警告我说，说我的父亲已经联系了警察来调查我，警察可能这几天就会到，要我小心。”
李禅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信息，大步一跨，来到王武跟前，“告诉我，找你的那个人长什么样，是男是女，多大年纪？”他心中已经隐隐猜到这个人就是藏在暗处的Z。
“我、我不知道啊。”王武吓了一跳，“他穿着很大的风衣，戴着眼镜口罩，说话都是用了一个很奇怪的变声机器放在嘴边。”
李安拖住李禅，对王武说：“没关系，你继续说。”
王武叹了口气，“我本来是一点都不信的，结果你们没两天真的来了。不仅如此，还天天上我们家，就对着我爸和我盘问，你觉得我能不怀疑吗？龙神祭前的那晚，我与我爸对峙，他开始还不承认，后面知道我还在贩毒，他竟然直言要在祭祀结束后就把我的事全和你们说。”
“所以你就杀了他？这个密室手法也是你自己想的？”李安继续问。
“不，不。”王武摆摆手，“都是那个陌生人教的，我是被逼的，真的！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说你们来就真来了，还真是奔着我家来！我那几天整晚整晚睡不好，一点风吹草动就吓得浑身大汗。”
李安看着王武，“我还想知道，你和那个陌生人是怎么联系上的，是通过朋友，还是他自己找上门？他又是怎么知道你贩毒的？”
“关于这点我也问过他，不过他的回答有些奇怪。”
“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的人脉极广，要查到我这个小小的贩子一点都不难。不过他这次来龙神村其实另有目的，只不过某些人能不能猜到，他就不得而知了。”
王武的话让李安两人都陷入深思，王武咽了一下口水，“我知道的全说了，这能不能算是自首，量刑会减轻点吗？”
李禅没有理会王武的话，继续问道：“你和那个陌生人还谈了什么？比如他有没有告诉你他的名字或是身份？”
“做我们这行的，只求财，一般都不会多事，客人不说我们绝对不问。”王武答道。
李安摆摆手，“就算他对王武说了，也未必是真话，先把王武押下去吧。”
半晌，李禅回来的时候，李安一个人在审讯室里默默地抽着烟，李禅也顿觉烦闷，就去拿他爸的烟盒。
李安一巴掌打在他手上，“干什么！”
“我也烦，我也想抽烟试试。”
“皮痒找抽？”
李禅顿时不敢说话，许久才安慰道：“我们至少破了案，也不算一无所获啊。”
李安冷笑一声，“人都死了，破了案有什么好炫耀的，我们这次是输得更彻底了。”
李禅皱眉表示不解。
李安叹了口气，“我们从破案的警察变成了杀人的帮凶。还记得Z寄来的信上写什么吗？王村长有危险，生与死决定权在我们手里。
“我们一直以为这句话的含义，是提醒我们命案即将发生，看我们能不能阻止‘死亡’的到来。但实际上恰恰是因为我们来了，处处留意王村长，才造成了他的死亡，这才是那句生死决定权在我们手中真正的含义。”
“那这一次我们还是对Z一无所知吗？”
李安半寐着眼，“也不算是，他说过他人脉很广，可以轻易查到王武这个毒贩，再加上之前二医院侵入系统的手段，这个Z很可能不仅有聪明的头脑，说不定还有一些势力背景。
“另外，我非常在意他说的后半段话。”李安接着说，“他来龙神村另有目的，就怕某些人不能猜到。这句话明显是对我们说的，如果说他除了制造各种案件挑衅我们，还有其他目的话——”
李安不再说话，只是格外深沉地盯着李禅。
李禅一愣，“爸，怎么了？怎么这样盯着我？”
李安收回眼光，“没什么，希望真的只是我想多了。”
“爸，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李禅感觉到李安仿佛隐瞒了什么。
李安故意换了一副轻松的模样，“臭小子，我能隐瞒什么，只是担心案子越来越危险，你会受伤。”
“真的？”李禅狐疑又认真地盯着李安。
“当然是真的。快去处理王武剩下的事宜，然后早点回去。”李安催促着把李禅推出门外。
龙神村十几里外的临川中学里，档案室，门吱的一声打开了，一名老师抱着一大堆教案走了进来，刚放下，眉头就一皱，专门存放学生档案的管理架上明显少了一大叠资料，她仔细确认了一遍。
“奇怪，四年前毕业学生的档案怎么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