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乱七八糟,千奇百怪。
莫名其妙。
梦。
有时支离破碎,场景无限的互换,仿佛过了十天半月,醒来时才发现原来只睡了一个小时。
虚幻的东西。
再怎么美好或者残酷也不是现实。
听说过清醒梦吗?
在梦中知道自己在做梦,并且可以掌控那个属于自己的梦中世界。
但是,那个梦,是谁的梦?
从何而来?
那个场景、那个人为什么会出现?
无聊的东西。
这辈子第一次做清醒梦。
栩文望着眼前想小孩子的涂鸦一样天真、活力又扭曲的世界。
似乎是一副蜡笔画。
前面不远处有个人影。
他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一身白天所穿着的作战服便瞬间出现在身上,甚至连武器都在。
真方便。
他一边感慨一边嘲笑自己防备心太重。
那是个女孩。
单是背影就让栩文觉得赏心悦目,可是……似乎又有一些不同的东西。
女孩穿着纯白的连衣长裙,漆黑如墨的头发直到小腿,皮肤白皙,看起来像婴儿一样。
啊…………栩文你个变态………………
他摇了摇头。
女孩仍然站在原地,一颗蜡笔画出来的大树下。
这种景色看久了不免有些累眼,于是栩文考虑了一下现在清醒梦的状态,然后抬手随便挥了一下。
世界随即开始变化。
从二次元到三次元。
从乱七八糟的蜡笔线条瞬间变成“真实”的世界。
女孩突然回过头,一双湛蓝的大眼惊讶的看着他。
栩文却没有发现,他愣了一下。
因为眼前是他过去的中学。
他站在操场的人工草坪上,身后是曾经的教学楼。
不断有从他身边跑过、穿着校服的学生,每一个他都记得,都是他过去的同学。
是那天的体育课吗?
正在他回想的时候,有人拽了拽自己外套的袖子。
他回头,是那个女孩。
这是……我的梦吧……?
“是你的梦。”
她的声音有种空灵的感觉。
像风铃一样。
“你是?”
栩文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个比他矮半头的女孩。
好可爱。
啊……又来了…………你个变态……
闭嘴。
“你好像很喜欢在脑子里打架。”
栩文一愣,食指指着自己:“你会读心术?”
女孩点点头。
“你是谁?”
栩文下意识的握住挂在后腰处的长刀刀柄,然后又觉得没什么意义,整个人重新放松下来。
“我是梦魔。”
“梦魔?”
女孩再次点头。
哦,呆毛。
女孩这次撅起小嘴,抬头按住那根呆毛,有些不满的看着他。
诶呀…………
“我是梦魔哦,人称梦的恶魔哦,你不怕我吗?”
这句话让栩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怎么说……大概就是觉得违和。
“哇,那岂不是很不妙?”栩文故作惊讶,动作多少有点夸张。
谁知女孩倒是不满的一摇头,又白了他一眼。
“演得太假啦,笨蛋!”
最后还比了一个鬼脸。
栩文只好无奈的一笑。
这世界上会有人怕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吗?
反正他是不会。
“这里是你以前的学校吗?”
“嗯,现在是上午,这里的阳光很足。”
“后来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栩文不禁看向她水汪汪的湛蓝双眼。
“你知道?”
她摇摇头,说:“只是能感觉到。”
“是吗……”栩文叹了口气,“看见那几个孩子了吗?”
他指向正在教学楼边互相跑闹的几个少年和后面坐在阴凉处的几个少女。
女孩点点头。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们。”
“为什…………”
女孩会读心术的。
她已经知道原因了。
所以没有问出口。
清晨的光照在栩文的脸上,他皱起眉头,缓缓睁开双眼。
他醒了。
栩文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刚才那孩子……
很在意。
他扯了扯压扁的仓鼠毛绒睡衣的帽子。
起床吧。
……
早上七点整。
栩文穿着以往在学院里上格斗课时的装扮,阿伦也是一样。
三十平的练功房,除了角落有一个巨大的沙袋和一个医药箱外空无一物。
这里只有他们两人。
阿伦把一把制式长刀丢给栩文,后者抬手接下。
“请多指教啦后辈。”
栩文微笑,拔刀出鞘,“前辈才是,请多关照。”
“气势不错。”
“那还真是多谢夸奖。”
栩文看阿伦完全没有出刀的意思,便直接箭步上前,长刀横斩而出,砍在阿伦不紧不慢举起的仍未出鞘的长刀上。
他的力气比栩文大很多。
栩文被震得微微后退,又一刀劈了过去!
刀速比刚才更快!
只见阿伦身形鬼魅的一晃,刀鞘已经捅在他的肚子上,巨大的力道直接让他飞了足足三四米才摔倒在地。
…虽然早就料到肯定很牛逼……没想到差这么多…………
栩文立马着起身重新摆出架势。
刚才那一下使他根本不敢再像刚才那样直接冲过去。
但是。
他牙关紧咬,再次箭步前冲!刀刃猛击在阿伦的刀鞘上,紧接着立马一脚踏出,刀刃擦着钢铁的刀鞘冒出丝丝星火,转身下斩!
阿伦却不在原地了。
栩文不禁猛的回头,一刀朝着阿伦的肩膀砍下。
可下一幕。
阿伦单手捏着栩文的刀背,一脚将他踹飞出去,落地之后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你当我是木头吗?后辈。”
阿伦把刀扛在单薄的肩膀上等着栩文爬起。
“实战的话怪物可不会给你爬起来的时间。”
我知道。
栩文大喘粗气,阿伦的动作快得根本不像人类。如果像在车上听到的,这么厉害人都不可能一对一的斩杀飞邪,那飞邪得多厉害?
要看清楚才行。
他挣扎着起身,摆起架势。
“你学的都是套路吧?”
对于这句话,栩文无法反驳。
确实,在学院的那一星期的时间,冷兵器课程教的还都只是简单的套路。不光是冷兵器,格斗术也是。
这次阿伦先动了。
又是身形一晃,栩文只能勉强看到一丁点刀鞘的轨迹,还没来得及抬刀就又被打趴在地。
整整一天都是这样。
结束时已经是晚上八点。
太阳早已下班休息,月亮上岗执勤。
差太多了。
回到安排的房间,洗漱完,穿着学姐统一给买的那件仓鼠睡衣的栩文仰躺在床上,身上的每个零件都在跟大脑抱怨着不满。
他只想赶紧睡觉。
对了。
那个女孩……
如果今晚还能见到的话,明天去问问前辈吧。
他这样想着,合上双眼。
……
…………
花园。
明媚的阳光透过茂密的层层树叶,星星点点的落在栩文身上,脚下是一片花海。
除了玫瑰和向日葵之外的花他都叫不出名字。
又是清醒梦。
他开始望向四周,不停的找着女孩的身影。
然后。
看到了。
那个在不远处荡着纯白秋千的仍然一袭白裙的女孩。
不知为何的,他松了一口气。
女孩看了过来,纤弱的小手朝他招了招。
栩文走上前去,盘膝坐在秋千旁的草地上。
这是梦吗?
栩文摸着草地,阵阵沁人心脾的清香像温柔的双臂一样拥抱着他。
“对我来说这里是真实的。”
女孩这样说道。
栩文突然想到了什么。
女孩只是微笑着看着他:“可以哦,这里也是你的梦。”
他感激的回以微笑,随即站起身来,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那把直刃长刀。
栩文走到一旁,白天训练他的阿伦已经站在眼前,手中同样是白天的那把“不出鞘”的刀。
“看来得先想办法让你拔刀才行了。”
栩文笑道,虽然不得不承认行为上投机取巧了。
女孩饶有兴致的看着那边。
栩文一次次被打飞。
虽然梦里没有痛觉,但是一直被这样压着打,他只觉得相当憋屈,然而还没有办法,因为反应根本跟不上阿伦的速度。
我为什么不把这个人想象的慢点啊?
栩文暗自叫苦。
不过也只是心里说说。
然后再次挥刀朝着那个幻想的阿伦冲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女孩跳下挂在巨大老树粗壮树枝上的秋千,快走到栩文旁边,蹲下身用木棍戳着他的脑袋。
“干嘛啦……”
“好玩。”
“…………”
“你为什么要这样呢?”
“哪样啊?”
栩文坐起身看着她。
女孩指了指那边站着的阿伦。
“啊……”栩文双手撑在地上,身体后仰看着随风飘动的白云,“没什么原因吧?就是,不想再这样下去。”
他又一次想起当时被佩洛蒂亚拯救的场景。
“原来如此。”她小声说道。“你不明白吗?”
女孩歪着头,与低下头的栩文四目相对。
“明白什么?”
“你只是……想靠自己来保护你的弟弟妹妹吧?”
啊………………
说起来……
他不禁想起那股无力感。
被鸟状怪物吓成软脚虾的自己。
只能抱紧弟弟妹妹缩在墙角等死的自己。
这样啊……
什么嘛……这不是很简单的问题吗?
栩文站起身来,朝少女伸出手。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女孩愣了一下,头低了好一会儿,正当栩文觉得尴尬想把手收回去的时候,女孩抓住他并不宽厚的手,从草地上站起身,但仍然低着头。
“梦……”她的声音很小。“我叫梦……”
梦……
是个好名字呢。
“那,梦,我明天还能见到你吗?”
女孩终于抬头,与少年再次四目相对。
她点点头,然后跑到一边用可爱的小手指了指栩文幻想出来的阿伦。
“我知道啦……”
得把前辈放倒呀……
他提刀冲了过去。
…………
……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直到第五天。
栩文终于第一次在现实里挡下阿伦挥出的刀鞘并挥刀反击,这一下子激起了阿伦的性质,来回两下便又把栩文轻松撂倒。
他看着迅速起身的栩文,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从微笑慢慢变为欣慰。
四天以来,栩文每晚都会在梦里见到梦,每晚都会在梦里和阿伦打上一整宿,虽然一直是在被吊着打。
“干的不错。”
阿伦松了松肩膀,待栩文刚摆出架势,他便瞬间一刀砍下,钢铁相击,火花四溅。
栩文接连挡下三刀,第四刀刚互相碰撞在一起,只见阿伦用护手把栩文的刀刃向旁边一推,整个人便顺势一记回旋踢把栩文又一次踹飞出去。
“哇…………”
揉着刚撞到墙壁的后腰的栩文不禁看向声源。
除他之外的七组单独训教的人和学长学姐都站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的大门门口。
“被揍得很惨啊。”
陆一铭双手插兜。
“你们不会早就在这看了吧?”栩文满脸黑线的起身。
“是啊,最后那一下真的漂亮呢!阿伦前辈!”米圆兴奋的说。
啊,夸的是阿伦前辈啊…………
嗯?
为啥心里还有点小失落??
“呐,”艾尔薇递出一叠资料,“这是你要我查的东西,专修情报搜集和古文学的同学传给我的。”
栩文伸手接过。
标题梦魔。
哦~就是这个!
“太感谢了!”栩文兴奋的握住艾尔薇的双手,双眼放光。
“放…放手啦!”
那副可爱的小女生姿态惹得所有人都跟着笑出声来。
晚上,回到房间后,栩文迫不及待的翻开资料阅读起来,然后按照自己的理解进行总结。
梦魔。
根据古代文献记载:梦魔起初被定义为恶魔的一种,在最早先被人在梦中发现的时候,思想封建的人们对于这个生存在“异世界”的种族不光是充满好奇,同样充满恐惧。
要知道数千年前,那个充满无数神魔的时代,人类只能是狂风中的树叶,即便有着一位又一位“英雄”挺身而出,却仍然改变不了人类这个种族被屠戮、摧残、只能苟延残喘的状态,直到“神代”结束。
而梦魔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发现的。
所以恐惧在所难免。
人类出于恐惧,在梦里对“梦魔”这个种族进行了疯狂屠戮。
即便没有任何一部典籍里有梦魔伤人的记录。
因为严格来说,梦魔虽然能够做到改变一个人的梦境,但梦境真正的主人还是那个做梦的人。
打个比方。
梦魔就好像神话里被创世神创造出来的人类,他们只能在这个被创造出来的地方生存,而创造世界的人类反而是相当于“神”的存在。
接下来……
栩文不想再读下去了。
因为后面写着:梦魔被人类屠戮殆尽…………
这样的字样。
他不禁握紧了拳头。
怎么这样………………
栩文想起梦。
这么来说……?
他把资料撕了个粉碎丢进垃圾桶,躺在床上,慢慢睡了过去。
仍然是那片花海。
他喊着女孩的名字。
一声又一声。
直到女孩低着头从远处朝他走来。
“你都知道了。”
梦小声说道。
是啊,她会读心。
“其实,梦魔只剩下我自己了,”她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我在这里生活了很久,但是我不会老去,因为我是真正的梦魔,我可以随心所欲的改变这个世界,改变任何人的梦境。”
说着,她一挥小手,花海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的一片空白。
“梦魔是我们群族的族长,在几千年前,族长老了,他在弥留之际把梦魔的力量传承给了刚出生的我,之后父亲母亲便带着我不停的逃亡……但是,人类会利用清醒梦一次又一次的找到我们,直到我十岁那年,父母为了保护死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可以控制这个世界,可以改变这个世界。”
“………………”
“我那时才知道,不是过去的族长他们不想改变,而且他们做不到。”梦抬手,一颗参天大树便清空出现在这片空白之中,然后便是那个白色的秋千,她踩在上接着开口说道:“梦魔的力量起初根本做不到改写世界,于是只能通过一代又一代的积攒,到我,终于有了这份力量的时候,它却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梦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泪水。
“因为,想象终究是想象,无论是我还是做着清醒梦的人,都只是在想象,而想象做不到让人死而复生!!!”
“………………”
“都是虚假的…………”
“梦……”
“我也因为这份力量,身体一直停留在十三岁的样子,永远不死。”
这样啊…………
“梦,你恨人类吗?”
“恨。”梦用小手抹干眼泪,“但是,我不想自己再这么继续呆下去了!所以我一次又一次跑到不同的人的梦里,我希望有人能发现我!!我不想再一个人了!!!”
“…………”
“直到遇见你,可能是运气吧?终于有人发现我了,抱歉,栩文,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我不想再继续孤独了。”
栩文摸了摸这个几千岁的“孩子”的头,微笑着说:“可是你现在已经有朋友啦。”
……
如果…………
栩文坐在床边看着窗外清晨的景致。
天空、高楼、飞鸟、大树、路灯、行人…………
如果像梦的群族那样……
如果真的有神存在…………人类是不是也会有那样的结局呢?
这结局无论如何也和圆满那个词相差甚远。
栩文站起身来,将淡色的窗帘完全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