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是我在一个小村落旁遇见的。”文竹清捋了捋鬓间的秀发，言语很是温柔。
“遇见他时他正在森林里抓野兔，是一片常有野兽出没的森林，我当时以为他是个迷路的孩子，但那个孩子表现出来的镇静和熟稔显然不是误打误撞进的森林。”
文竹清看了一眼呆滞的边凡，脸露回忆之色。
“当时我便对这个孩子起了兴趣，他当时比现在还瘦弱，面色也不好看，看起来生活并不如意，后来我才知道，小凡身体不太好，吃得虽多却没法转为自身血气，进入那般危险的森林猎食也是迫不得已。”
文竹清的话令冯凯夫妇侧目，眼前的这个少年本就很消瘦，文竹清口中的瘦弱怕是皮包骨头那般了。
“后来我跟着这孩子来到他的家，一座很小的屋子，周边是一片荒地，屋子里边更是空无一物，除了一张床和炊具，连夜里照明的烛腊都没有。”
“小凡对我这样的陌生人并无防备，我问什么，他便答什么。之后我便了解了，他是一个孤儿，既没有父母，也没有亲人。”说道此处，文竹清沉默了片刻。
“小凡来自一个名为东水村的村庄，离临安城极远，应该是在边界之处了，我原以为这样的地方没有什么人家才对。”
文竹清沉吟道，临安城人口数百万，除了人口繁多的临安城池，临安周旁向外延伸数千里人口都归属临安城。
虽然人类整体日益强大，但还是有不少人因妖兽祸乱痛失家园，这些流民没有能力在城镇附近扎根，只好向远处寻找没有妖兽出没的地方驻下。
因此会出现极为偏僻的地方都有人安家立业的情况。
“村里仅有三四十户人，距离小凡所住的地方不远，我对小凡的遭遇也越觉奇特，按理说，没人会忍心把一个孩子扔到这样一个偏僻之地。”
“抱着疑惑之心，我便寻进村里问起了小凡之事，发现村里之人并非我想得那般不堪。小凡不是寻常遗孤，来历颇为古怪。”
“据村民所说是十年前有一头受伤的熊妖慌不择路逃进村庄，肚子被划开一道大口，因为受伤极严重，所幸妖兽在闯进村里后没有造成什么破坏便死去，而小凡便是在熊妖被划开的肚子里发现的。”
“当时他们觉得极为诧异，谁也想不到妖兽肚子里还能发现一个奄奄一息的人类婴儿。”
听到这里，冯凯夫妇神色如文竹清初次听闻边凡身世一样，难免涌现惊愕之色。
“后来，当时东水村的村长因为老来无伴无子，便自己抱养了奇迹存活的婴儿，也就是小凡。”
“小凡生来和其他婴儿非常不同，身体很虚弱，而且从来不哭不闹，反常的表现让许多人心生不安，觉得不应该收留这孩子，但碍于老村长的威望，村里人都没有反对。”
文竹清轻声言道，说到此处时不由顿了顿，一张柔美的脸颊浮现出一抹不忍，语气里带着几分涩意。
“直到五年前，一向健朗的老村长突然离世，让五岁的小凡失去了唯一的依靠。因为走得突然，老村长没有留下任何嘱托，而小凡的处境也发生了变化。”
“尤其是小凡长至五岁，从不和村里其他孩童玩闹，多数时间在自顾自发呆，而且据村民所言，自从小凡来了东水村后，每到夜晚村里人都会听到远处森林的兽吼。”
“早就有传闻小凡受了妖兽之血侵袭，会吸引妖兽，村里人本不敢和小凡搭上关系，再加上身体还算健朗的老村长暴毙，更是让小凡‘妖兽之子’的传言越传越离谱。”
“但村民们也并非铁石心肠之人，虽然传言可怕，但小凡在那边生活好几年了，并没有妖兽袭击村子。”
“但乡下百姓多迷信谣传，也不待见小凡，便在离村子有些距离的村尾为小凡简单搭了座小屋，任其自生自灭。”
“那里的人还说小凡搬离村子后，傍晚的兽吼便消失了。自此，村里人更是完全断了接纳小凡的念头。”
文竹清望向安静倚在树旁的小小身影，喉间道出的话语已是轻颤起来。
“在我遇到小凡之前，他已经独自生活了好几年了，一个五岁的孩子在远离人群的地方独自生活五年，真是不可思议。”
随着文竹清的话语终了，冯凯和林玉莹都默然不语，两人开始正式打量起不远处的边凡来。
单纯从外表看边凡和其他少年并无异样，一头简洁的短发，寻常的五官，略显消瘦的身材。
这样的少年扔到临安城根本激不起点滴浪花，因为太过平凡，和边凡名字倒正好相对。
“看那孩子模样，这孩子是患了什么病吗？”冯凯早便想问了，边凡外表虽然平凡，但之前那道空洞噬人的眼神令他记忆犹新。
“也许是吧。”文竹清也不确信的答道，直到今天她也不明白边凡身上到底有何秘密。
这个孩子的眼神总是那般空洞，以至于在外人看来显得呆滞，但文之情知道边凡其实对周围很敏感，不然之前也不可能在危险的森林狩猎存活。
“我原以为小凡从未出过村庄，所以生性拘谨了些，但未曾想到小凡一直是这般模样，哪怕第一次见到妖兽表情也从未变过。”文竹清的话让冯凯夫妇不由得惊讶起来。
常人见到妖兽不被吓破胆已经算沉稳了，眼前这个十岁的孩子居然能面不改色？
“可能之前受了比较大的刺激，精神有些衰变，所以看起来这般。”林玉莹低声言道，这是目前三人心底比较能接受的猜测。
对于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而言，见到妖兽能面不改色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刻意寻死之人，另一种是失去恐惧的人，边凡显然是后者。
从卑微到强大，人类从残酷的天道轮回中留存延续至今，一些事物已经镌刻入髓。
恐惧是时常被人们蔑弃的情绪，但也是人类赖以生存的本能。
失去恐惧，对于人类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边凡这样的普通人。
“小凡是个命苦的孩子，所以我收他为徒，将他带在了身边。”文竹清忘不了自己即将离开时边凡扯着自己衣角的眼神，她在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眸深处看到希冀。
十一年前，有个同样绝望的小女孩也那般抬头看向手握碧剑，身着越山派服饰的女修的。
“还是太年轻了啊。”林玉莹摇了摇头，心底长叹一声，想必文竹清收边凡为徒也是看到这个孩子有着自己过往的影子罢。
眼前这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也是在那个边凡相当的年纪遇上祸事，父母双亡，家道中落，以往趋炎附势的亲戚翻脸不认账。
原本无忧无虑的她在最为困难之时甚至以乞讨为生，直到九岁那年遇上林秀，文竹清的人生轨迹才发生些变化。
“那小清，你是什么打算？”冯凯肃然道，虽然对边凡颇为动容，但也仅此而已。
人类在和妖兽的历史是一卷极为血腥的篇章，而边凡的过去只不过是这卷篇章毫不起眼的一角，这样的惨剧至今仍发生在他们不为所知的每个角落。
“这也是我来这里的原因之一。”文竹清慢慢恢复正常，真诚的目光看向冯凯夫妇。
“你可真会给我找麻烦。”和文竹清对视数秒，冯凯从文竹清眼里看出很多东西，坚定，决绝，愧疚……，最终败下阵来的他只能无奈叹道。
“姐夫，姐姐，原本我是想带着他回越山派的，只是——”文竹清苦笑一声，接着道：“想必师傅也告知姐姐你了，况且我本就有必须出门的理由，不然我道心难安。”
“前事事小，我必须找到他，若带小凡回一趟越山宗，那他的线索可就失联了。”
“你呀！”林玉莹伸手文竹清光洁的额间点了点，她是看着文竹清长大的师叔，和文竹清情同姐妹，对于文竹清的请求自然不会怠慢。
只是感慨文竹清选择的道路本就艰辛，却还给自己找些麻烦。
“还前事是小，姐姐好不容易保下你，你倒好自己跑了出来，这要是被那群疯子知道了，你晓得多危险吗？”林育英美眸一瞪，带着几分谴责意味道。
“知道啦，那些人还以为我在门内闭关呐，再说我出门后师傅就不用那么忧愁了，毕竟师傅已然历任大长老一职了。”文竹清吐吐舌道。
看文竹清俏皮模样，林玉莹是又好气又好笑，不过她知晓眼前少女并非随性而作之人。
在光洲得罪那般巨头，或许出走他处是最好的办法。
“待会再好生说教你。”林玉莹没好气道了一声，随后把目光转向自己丈夫。
“这小家伙天赋如何？”等林玉莹和文竹清叙完旧，冯凯才缓缓开口道。
既然决定接纳文竹清带了的小家伙，自然要问些知根知底的问题。
文竹清愣了片刻，随即摇摇头道：“小凡的体质很奇怪，虽然聚灵引气的速度慢了些，但确实能够聚灵，但他无法储存灵力，灵力一聚便散，丝毫不剩，很是奇异。”
“路上我也问过不少道友和老医师，都说没见过类似小凡的症状。”
冯凯沉吟一声，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边凡，能够聚集灵力却无法储存灵力，这确实很荒唐。
哪怕体质再弱，丹田破碎，也多少有灵力能够保留下来。
像边凡这般丝毫灵力都无法储存的，冯凯这些年走南闯北从未有所耳闻。
“我这边多双吃饭的碗筷倒无大碍，只是不知道这个小家伙怎么想？”冯凯片刻后便做出决定。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边凡这般情况估计是出生时受妖血浸染，体质出现问题。
既然无法修炼，所幸把边凡当作个寻常人看待便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