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悄然流逝，热闹的人群不知不觉间散了许多，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小凡，你累了吗？”文竹清的声音带着些许疲惫。
闻言的边凡也老实点头，他的身体根基本就很差，这一天走下来让边凡双腿有些发疼。
“再陪我走走吧。”文竹清的语气淡淡的，边凡抬头看了一眼。
少女的眼神很平静，但也透露着疲倦。
黄昏的红日迈着徐徐的脚步，虽然缓慢，但清晰可见。
路边的商贩大都收起了摊位，招展的店家也纷纷收起在外的货物，夜晚依旧活跃的商家忙着挂上灯笼和荧石。
白天里略显拥挤的街道逐渐恢复阔达的身姿，两三儿童抱着竹鞠在街道穿行。
传闻黄昏是日夜交转，人魂通灵之际。
文竹清知道这等传言是百姓间的迷信之语，只是落日带来的寂寥将她本欲说出口的话语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今天她和边凡走过很远的路，看过杂耍戏唱，穿过百味食街，上庙宇拜了拜创世的大神……。
路途上，她有过繁多机会说出心底的话语，但是内心总是告诉她下次再说。
直至现在，文竹清也乏了，修士能借天地之力实现常人所不能之事，但自身终究是血肉之躯。
斩杀妖鼠后连夜赶至临安，因为担忧边凡再做噩梦，文竹清不敢深寐，如今又将愁言压在心底许久，哪怕是她，也有些招架不住了。
“师傅？”边凡扯了扯那娟长紫袖，眼里藏着疲意的少女将目光转向边凡。
“回家吧？”平淡的声音响起，闻言的文竹清却是眼角轻颤，霎时转过头去。
“好，回家。”玉手紧握，边凡能清晰感觉到文竹清手上传来的力道，像是害怕把他丢了似的。
淡淡的目光盯着眼前的窈窕淑影，边凡无神的双眸罕见地闪过微弱的光芒，随后嘴唇拉开一个很小的弧度，但终究是一片沉默。
夕日已将半个身子埋进边际的群山中，余晖像无形的手，将行人的影子握住，拉的极长。
宽阔开来的街道，并行着两道紧密的身影。
只是两人背后的虚影却被余晖无意间拉开，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
“怎么才回来？你若再回晚点儿，我都给你发灵迅了。”
见文竹清伴着灯光走进，林玉莹高声埋怨道，又不是小孩子，哪有逛街逛到不回家的道理。
“对不起，姐，有些玩过头了。”文竹清腆然回道。
林玉莹说给她发灵讯自然是句玩笑话，灵讯是修士间独特的通讯手段，但使用一次价值不菲，只有在传递重要信息的时候才会启用灵讯。
“哎，别说其他的了，快些进来，晚饭都备好了。”林玉莹上前搀住文竹清，一边走一边絮叨着。
天空已经披上半透明的黑幕，校场上灯火通明，但没有再见到那几个修行的少年，想来各自回房间冥想了。
冥想是修士感悟天地的最有效方法，修士的天赋异禀指的便是冥想所感的天地规则更多，进步便更快速。
对于刚踏入修行领域的人来说，冥想也是日后晋阶的关键，因此冯凯也有规定座下弟子饭后若无急事，需要静思感悟今日修行成果。
“怎么才回来？”穿过空空的校场，进屋便见到浓眉荆发的男子正夹着花生米，见到文竹清，冯凯诧异问道。
“又偷吃，小清还没回来，你就一个人吃起来了？”林玉莹搀住文竹清在八仙桌一边坐下，看了看边凡，嘴里叨唠着：“真是的，这个一天到晚疯玩，那一个不盯着就像只老鼠偷吃，学学小凡！一个两人的还没个十岁大的孩子懂事。”
“咳咳”冯凯握拳轻咳两声，换来的却是林玉莹美眸一瞪，手中木筷也赶紧放下，双手搭在腿上，像是犯错待训的顽童一般。
“哼哼，姐夫，还是这般怕姐姐啊？”本来心情很是低落的文竹清看见冯凯这副模样，忍不住轻笑调侃两句。
“怕？怎么可能？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饭桌亦有饭桌礼法，尊礼而已。”
冯凯有些风轻云淡地说着这些话语，如果右手不在腿弯处摩挲的话，在座的其他人会觉得更有说服力一点。
“好了，开饭！”林玉莹为边凡乘上一碗饭，冯凯则为文竹清、林玉莹和自己倒上一杯清酒。
三人又是家长里短地聊了起来，因为下午跟着文竹清一路逛着，边凡吃了不少东西，简简单单吃了四碗米饭后，便搬了张小凳子在一旁独自坐下。
夜幕带着星辰降临，别样的文明下没有遮蔽人眼的迷雾，造物主洒下的笔墨化作点点繁星，这幅巨大无比的画卷名为星空。
灯火通幽，模糊的叙情声从背后传来，凉风偶尔绕过边凡的身躯，让他生出少许冷意，却也带给他真实活着的感觉。
一夜不知道是如何过去，边凡醒来已是天明，虽然冯凯夫妇不喜奢华，但客房铺设还是寻常客栈好上不少，至少软绵绵的大床让边凡略有留恋。
“起来了，先洗漱一番便来吃早饭吧。”见边凡早早起来，林玉莹温和笑道。
边凡点点头以作回应，按着林玉莹的指示来到洗漱之处，却见校场上几名少年已是演练起来。
“你师傅昨晚喝多了些，加上近日奔波，起得会晚一点，待会你吃了早饭后便在院子内四处玩玩吧。”
林玉莹为洗漱归来的边凡端上几碗热面，看向边凡的眼神颇为奇怪，显然昨晚文竹清对冯凯夫妇交待了一些边凡的底子。
和边凡交待一句后林玉莹便走开了，若是一般孩童，林玉莹自然要嘱咐一声莫要乱跑，但对边凡则不必担心。
虽然和边凡接触不久，但林玉莹对边凡很是放心，这少年虽是沉默寡言，但十分乖巧懂事，只要有所叮嘱，便不会做出忤逆之举。
摆在边凡面前的热面很快变成了消失不见，亲眼瞧见边凡远超常人的食量时。
林玉莹着实有些合不拢嘴，倒不是担心饭钱，边凡再能吃，也费不了几个银钱，她想不通的是有些消瘦的边凡如何把这些食物装进肚子里的。
“叮，叮，叮”的声音传来，远处忙碌的林玉莹再次抬起头看了一眼边凡的方向，却是看见边凡在拿着筷子敲着空碗，模样看不出是否在发呆，因为边凡的表情无论何时都是一般无二的。
“看来终究是个孩子。”林玉莹内心叹了一声，随即不再关注边凡，忙起自己的事来。
推开屋子，淡淡的清香扑鼻而至，只是不知源头是床上沉睡的少女抑或床头那支静默的紫兰花。
“原来你在这儿。”林玉莹推开房门，看见坐在床前的边凡，轻声叹道。
原本清晰的击碗声不知何时消失，等她回头神来了，边凡已不见踪影，这个小家伙不会乱跑。
唯一可能出现的地方便是此地了，所以林玉莹前来探看了一下，发现果然如此。
“在担心你师傅吗？”林玉莹看了一眼少沉睡的少女，对着边凡道：“没事的，你师傅只是太累了，加上昨晚喝多了些，明明没多少酒量，却和你冯叔叔拼酒。”
“可能遇到了烦心事吧。”这一句话林玉莹憋在心口未说出去，原本和文竹清情同姐妹的她自然了解眼前的傻姑娘，从小跟随姐姐的清丫头心思单纯，根本藏不住心事。
见边凡依旧没多少反应，林玉莹摇了摇头，多留意了一眼裹着床被的文竹清后，便悄悄退出了房间。
阳光透过薄薄的纸窗洒落在床头少女的脸上，勾勒出完美的轮廓，美眸紧闭，纤翘的睫毛伴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颤动，樱色的薄唇时而微张，时而轻抿，霎是惹人爱怜。
边凡静静地看着依旧熟睡的少女，积卷的被褥里伸出半只白皙好看的脚，上身的半边被子已被掀开，一只手臂搭在肚子上，松散的睡服一角卷起，露出纤腰处的嫩肉。
这是个不太会使剑，却自封剑主的少女，是光洲城一大修行宗门越山宗的女弟子，是年纪轻轻便达明灵境高阶的天才修士。
容颜动人，生性活泼，这便是文竹清，一个笑起来极为好看的女孩。
然而这只是边凡和文竹清在一起数月观察得到的结果，他们从离临安极为遥远的地方出发。
一路走来，边凡只知道文竹清在寻找某个人，但文竹清的过去，离开宗门的缘由，寻找何人，目的何处一概不知。
这位年轻的师傅会对边凡提很多事情，常人的，修士的，但从未透露过关于她自己的事。
边凡曾问过文竹清几个关于她自己的问题，但文竹清都没有正面回答，后来边凡便不再提了。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来，他一直那股无形力量的压制着，除了生存，他对任何事都兴趣缺缺，所以更多时候是文竹清问什么，他便答什么。
渗进窗口的阳光越发热烈，在翻滚蜷缩好几次后，少女终于睁开了迷迷糊糊的双眼。
“小，小凡。”文竹清微微凝神，模糊看到床前静坐的边凡，只不过眸子还未适应过于敞亮的房间。
文竹清往前挪了挪身子，伸手在边凡的脸上捏了捏。
“吱呀——”房间门突然被推开，一道倩影徐徐走进。
“刚想叫醒你呐，都日上三竿了，懒虫。”林玉莹把毛巾和盛着温水的木盆放下，对文竹清继续道：“快些起来，不然连午饭都要错过了。”
“小凡，先去外边等等我。”文竹清缓缓支起身子，摸了摸边凡脑袋，边凡点点头，悄然退出。
“你还没和他说。”待门轻轻合上好一阵儿，林玉莹才回过头来询问起文竹清。
“唔有。”文竹清屈膝蜷缩在床头，半边脸颊埋在双臂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那孩子平时也会在这样吗？”“嗯？”林玉莹的问题让文竹清一愣。
“从吃过早饭会这孩子就一直守在你身边，我中间进来过两次，这孩子一直看着你也不说话，我也不好出声。”林玉莹解释道。
听完林玉莹的话，文竹清原本就没有精神的眼眸更加黯淡下来，脸颊继续埋在双臂之中，沉默不语。
“别想太多了，还是快些起床，早饭都没吃也该饿了吧？”林玉莹没想到在自己的随口一问会引来如此效果，赶紧把话题一转。
“嗯。”文竹清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吊在心头的重坠越发沉重。
见文竹清无精打采，林玉莹不愿再出声，只是默默地为文竹清梳妆打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