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从宫内一直到长安大小街道,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年。殊华府上人多,今年尤其热闹。
至年关时,殊华兴高采烈拿来一封信给阿音。原来是容止惦记她生辰,托回京述职的大哥帮他捎来。
阿音小心翼翼拆开,见容止字迹,整齐中有一丝奔放,几处笔锋没收回,反而是随心所欲地飞起,可爱。
“阿音妹妹,
见字如晤。
今年我不得去长安,知你生辰已近,常常惦记。
你好吗?小圆子好吗?你的剑练得如何?学业如何?
我很好,我家中也俱好,父兄教我用枪,我已能在马背上作战。
容止书”
待阿音读完,耳根子都红了,想起容止,喜得发憨。
等殊华哄得梵因入睡,阿音生生将她从房里拖去自己院子。
“小五姐姐,你快帮我看看,我回什么好呢,我有好多话想跟他说,可是说多了,又怕他嫌我啰嗦。”
殊华捏着信封,看着阿音满脸发窘的样子,觉得好笑极了,“那你最想跟他说的是什么?”
“他问我好不好,我就想说我挺好的,吃得好,上学也好,小圆子也好,小五姐姐也好,小梵因也好,我养了马,还练剑了呢……啊呀你看看,一说就是这么多,我就怕写着写着收不住。”
“哈哈哈,容止没成想,竟收了一份你安成郡主的起居注。”殊华被逗乐,又看了看信,“若觉得这吃喝日常俗气了些,就问问他你在学堂上遇到的问题,听听他的想法。”
“这倒是,容止哥哥肯定知道答案。”
阿音三下五除二就把信写好。
“容止哥哥,
见字如晤。
多谢你记挂,我很好,家人也好。我养了一匹马,她叫枣芽。
阿音在居丞相家的学塾上课。近日和同窗议论将来,他受家里期望所累,不能行自己所爱之事,我便教他,努力完成父母期望,余下时间留给自己。
不知道将来,你想做些什么呢?小圆子曾说,我们读书是为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各人有各人的角色。可我身为女子,好像做不到那么远,我骑枣芽的时候,也想痛痛快快骑个几百里,去塞外或者江南看看。
啼音书”
阿音谨慎有谨慎地将信交给姐夫,嘱他和言家大哥都不许偷看。
这天晚上,阿音睡得很熟,做了一个特别长的梦,梦里有她,有小叔,有五姐姐,有云熙,有容止,还有小圆子,他们都躺在一个巨大的圆盘上,相互之间被齿轮勾着,齿轮如水车一样开始转,带着圆盘也转起来,转得飞快。
她梦到自己就要靠不住,就要掉下去,正要失控下坠的时候,裴斐骑在枣芽上出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她抬头望着裴斐,胡茬犹似小叔第一次带她去骑马的时候,她想听裴斐说些什么,可他只是沉默地抓住她,并不说话。
然后就醒了,心里突然空荡荡的感觉。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大腿挨到一块冰凉的床单,咦,不至于吧,这个年纪还会尿床?
阿音叫醒桑瑟,点燃火烛一看,竟是一滩血迹,亵衣和大腿上也沾了不少血。
阿音恐慌极了,生怕自己要死,到处找伤口,”桑瑟,桑瑟,叫太医来吧?要不要叫太医,我怎么流这么多血,我会不会死啊?”
桑瑟不慌不忙地吩咐,又是打热水,又是命人换找被单和干净衣服过来,“我的好郡主,别怕,你不会死的。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真正的女人啦。”
待一阵骚动过去,桑瑟坐在床头给阿音仔细讲了一会儿月信的事,心里不由得又心疼起来,我这没娘的苦命小郡主。
白天,阿音还没完全醒,殊华便到了,得知她来月信,对桑瑟先是一番各种交待,继而又转向阿音,再不久,阿音就能议亲了。
殊华见她还懵得很,“竟是我大意了,等你身子舒爽些,咱们再好好合计。学塾可以少去,最好啊,这骑马练剑也不要再折腾了,我呢,教教你当家的事,将来等你成亲,做一家主母,管人管事,少不了自己操持。”
“啊,这么快就要学这些?”
“不快,不快,我呀,看容止的信就明白了,最多还能留你两年光景。”
“小五姐姐瞎说什么呀……”阿音说着说着脸又红了,“可我还想读书、骑马、练剑呢。”
“女孩子总有一天是要为人妻,为人母的,骑马练剑这些可用不上。”
“那等我为人妻、为人母,我还能做别的吗?”
“你呀,倒还像全然未长大的,这当家的也累得很,一天到晚不得闲,你还想做别的什么?”
“我也没想好。”
“行了,这做什么咱还可以再想,可到最后,总不过还是为夫君的妻,为子女的娘,这是自古以来女人的命。你呢,这几日好好休息,不要贪凉,也不要再去骑马了。”
“嗯嗯,知道的,小五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