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显六年开春。
果真如云熙所言,景帝命礼部筹备去泰山祭祀的巡游。
就在出发之际,东北爆发战争。高丽来势汹汹,长驱直入,已达营州,契丹部本为防御前线,突遭变故,屡战不敌,使大量流民涌入幽州、蓟州,导致边境线一时混乱,东突厥也趁此时机频频骚扰。
景帝还是王爷时,曾驻守幽州,与高丽交过手,一直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对他们怀恨已久。军报幽州城危,他一气之下,告天下诸王带兵至幽州集合,意欲夺回营州后攻打高丽。
阿音云熙本计划二月完婚,却因为云熙之父穆佑其被命监管粮草,也被派去东北,因此婚事暂时推迟。
这场战役打得艰难,高丽有海军,待武朝军队深入后,派兵趁夜晚抵岸后偷袭武军侧翼,几番侵扰,使得军心动荡。景帝手下虽有水军,操练多在自江河,不曾经过海战,因此十分不适应。
就在入夏之际,东北鏖战持续,蜀地又因蝗灾爆发饥民逃难。
汉王元林,原是先帝堂兄,多年前因故太子一案中帮元渊求情,被先帝怀疑与军费一案有关,夺了他的兵权,并派去蜀地。
蝗灾导致蜀地饥荒,百姓揭竿而起,元林先是安抚、继而镇压,皆没有打压下去。
义军首领李次为前李朝驻守蜀地的将军后裔,他见天下局势暗潮涌动,便暗中联络元林,愿助他平定蜀地灾乱,将祸水引至此时军备空虚的关中。
元林是个没主意的人,李次擅作主张打出他的旗号征伐关中,使得朝廷发出讨伐元林的檄文,这样一来他更骑虎难下,便铁了心造反。
剑南道很快被灾民席卷,一路队伍越来越大,关中与之毗邻,叛军直逼武关,长安危矣。
太子元修才十一岁,景帝离京后,长安政权握在丞相居明时、威武大将军秦致礼两人手中,朝廷合议,由秦致礼带兵前去抵挡。
入蜀道,广汉突发地震,引发山洪,秦致礼的主力被困山区,一时无法脱身,起义军翻山越岭,眼看就要围困长安。
长安守备空虚,居明时和萧皇后商定,将皇族、官员和愿意离开的百姓迁徙往东,先撤到洛阳避难。
云熙定亲后擢升,也是此次负责东撤的官员之一,因皇族被安排先走,阿音和他只得先后而行。
阿音命家中仆人,将不能带走的贵重物品皆埋进地库,和桐琴各带了一把库房钥匙。又命裴斐换得现银,分给下面层级较低的奴仆,遣他们速速回家看护自己家人。最后再清理愿意走的下人和院兵,由裴斐和桐琴带领出城,与昌德侯府同行。
至城关,阿音看到城墙上云熙的身影,放心不下,便跳车去找他。
“我跟你一起。”裴斐便也留下来。
“好,你同小圆子交代一声,然后去泰陵等我,我们在那儿会合。”
说完阿音便匆匆跑上城墙。
“你怎么还没走?”
“你还要多久?”
“迁者已过大半。”
阿音见他面容严峻,似有不舍之情。
“你是不是答应留下来断后了?”
云熙不语。
“答应就答应吧,你爹不在,难得做一次想做的事。”
云熙一把抱住她,“等我到洛阳找你。”
“嗯,武关如破,今晚就能到长安。”
“别怕,你知道爹爹自幼就教我读兵书研习行军打仗的道理,不会有事的。”
“我自然信你,起义军不比正规军队,如真的兵临城下,你多小心李次手下的将领。”
“阿音,我希望你看到我建功立业。”
阿音感觉身子又被他环得更紧了,虽知艰险,心中不由得被他的浩然之气打动。
“现在城墙既然有人看着,你陪我去个地方。”拉着他跑下城墙,吹哨呼来枣芽,两人彻马,一前一后飞驰往城北。
裴斐牵着马,早已候在此处。
“本想婚后再带你来,可这场仗突如其来,不知道要打多久,我答应过祖母,成亲时一定带夫君来拜她”阿音牵着云熙的手至陵前,“虽然至今六礼未成,可拜过他们,我便视你为夫君。”
云熙望着阿音,“我俩生辰差一日,几近同生,自认识你后,心中从未惦念过她人,只盼将来共死。我穆云熙发誓,与你结发为妻,恩爱不疑。”
两人跪下,对着陵寝方向磕了三个头。
“等我到洛阳找你。”
“你既答应同生共死,自己一定保重。”阿音又抱着云熙良久,才依依不舍跨上马儿告别。
枣芽脚程惊人,不多会儿就临近皇家队伍,阿音前后打量半天,觉察异样。
“萧娘娘,怎么没有见到姑妈?”
“我劝隆安公主好久,可她不愿离开妙胜观。”
“殊华姐姐过世,姑妈再没有亲人,咱们不能丢下她。”
“那你回头再去寻吗?时间来不及啊。”
“没事,枣芽脚程快,我速速回宫将她接出来。”
阿音又掉头,看到裴斐刚刚追上来,“我姑妈还在长乐宫,我不能扔下她。”
“你一个人回去危险,禁军撤了大半,万一真的破了郭城,皇城现在没有保障。”
“小五姐姐是我什么人你自清楚,再难也要回去试试,不然将来去地下,我怎么面对她?裴斐……我本就没有当你是奴仆,来去你自定。”说完阿音便驱了枣芽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