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正山现年三十有八,排行老四,天生神力,平日里最是看不惯自家五弟,顶着个绿油油的帽子飞扬跋扈,简直丢尽了云氏脸面!但怨归怨恼归恼,得知自家五弟被人剁了脑袋,最先忍不住的,还是他这个四哥。
方正一张国字脸,粗眉铜铃眼,云正山身着黧黑劲装,手持一杆重达百斤的镔铁大枪,杀气腾腾,闯进了青楼大门。
“小贼受死!”
江湖习气甚重的云四爷理也没理温大人,杀人目光死死锁在了李云青身上,不由分说,一枪直捣黄龙,劲力呼啸嘶鸣。
李云青不紧不慢放下手中酒杯,反握剑柄,铿锵一声寒芒掠出,只听,铛!云四爷来的快去得更快,整个人倒飞而出。
腾腾腾,直退到门口方才稳住身形的云四爷惊疑不定,死死盯着仍坐在桌前安稳如山的年轻人。他天生神力,一步一个脚印修到六品,刚刚那一枪,力道少说也有两千斤,辅之以炉火纯青的真劲,便是一头牛挨上也遭不住,如今竟被人坐着给挡下了!
这小贼什么来头?寻常三品武夫大都是千斤之力,像他这般天生神力的,一千五也就到了顶了。刚刚那一剑没有真气,也就是说这小贼顶天不过六品境,抛却功法不提,如此轻描淡写地破去他那一枪,没有实实在在的两千斤巨力,是绝对不可能的!这小贼,西楚霸王投生不成?
“云都督眼中可还有国法?”
耳膜生疼的温大人冷着脸出声质问。刚刚可把他吓坏了,姑苏城哪个不知云老四天生神力可倒拔垂柳?若殿下在他眼前出了事,乌纱且不提,命还要不要?
“温大人,本都督倒是想问问你,为何不命人捉拿杀害我五弟的贼子?你眼里可还有国法!”
“都督这顶大帽子,请恕下官承受不起。云正溪父子是签了生死状的,下官手中的便是,既然白纸黑字落了押,那便生死各安天命,与律法何干!”
“温良玉!”云正山闻言顿时大怒,眼中杀气毕露,“老子没心情跟你扯皮,一句话,此番你是铁了心要与我云家作对么!”
“都督言重,下官出身末流寒门,如何敢与云家作对?只是国法明律在上,无可奈何罢了。”
“好!很好!此事,我云正山记下了!”胸腔快要炸开的云都督忽然暴喝出声,“姓温的,你给老子等着,老子跟你没完!”
一口恶气吼出,云正山狠厉目光猛然转到仍在自斟自酌的年轻人身上,“小贼,今日你敢杀我五弟,可敢报上家门!”
“小子云青,师承天剑宗百里奚。云都督丧亲生恨,自是人之常情,但何苦为难温大人?一人做事一人当,江湖事江湖了,晚辈也给你签张生死状便是。”
语罢,李云青从怀中掏出了第三份,早已按好手印的状纸。
“都督只需按个手印,这状便有效了。”说着,李云青话风微微一转,“都督只管放心,即便晚辈学艺不精,死在都督手中,家师也不会屠了云家泄愤的。”
听着对方所言,云正山面色连番变幻。天剑宗,百里奚,江湖人称百里剑神,十年前便已是陆地仙人境!这小贼竟是他的徒弟?天下谁人不知,那位百里剑神最为护短,杀他的徒弟,借云正山十个胆,他也得敢呐!
“谁知你所言真假?是不是扯着百里剑神做大旗!”云正山不甘地质问了两句,其实心早已沉到了谷底,五弟的仇,恐怕……
“都督信与不信,是都督自己的事,与晚辈无关。”李云青站起了身,缓步走到对方面前。
“晚辈突然想起,还有些要事未处理。都督若要报仇,大可以动手,晚辈接下便是,有温大人从旁做证,事后都督只需在生死状上补个押便好,无伤大雅。”
云正山闻言胸膛起伏,眼中隐有血丝,显然已是怒到极处。
李云青要的,便是他怒!
他就是要让云家人眼睁睁看着大仇当面却无可奈何,让他们也尝一尝痛苦不甘的滋味,惟有如此,方才能偿还些许慕容氏的冤屈。这是他们云家的报应!
“云都督,今日之事,最好到此为止。晚辈不日便会离开这姑苏,奉师命游历天下,观都督满身正气,想来应该不会迁怒慕容家的女流之辈,但关心则乱,晚辈难免惦记,还请都督海涵。”
语罢,李云青与对方擦肩而过,扬长而去。事到此境,他已是尽了全力,剩下的,只能徐徐图之,快不了也急不了,但一个也跑不了,云家,只是开始!
楚国余孽,还有……
那些人,才是正菜!
回到上官芸花钱买下的小小院落,李云青神色一松。尽管料定此行有惊无险,但这世上哪里有十全十美的计策?
如果来的不是云正山,如果云正山没能忍住,如果……变数等同于风险,但好在并没有出现。
“殿下,您回来啦!”
看着傻姑娘面带惊喜,快步走来,李云青笑了笑。
“嗯,回来了。”
“殿下您没受伤吧?”
“没。”
“那就好。”上官芸心里松了口气。她也不知这是为什么,但有些事不需要理由的不是吗?
“殿下,我煮了面。”
“嗯?你怎知我饿了?莫不是给我种了什么蛊吧?”
“殿下您又说笑,哪里有那种蛊啊,即便有,我也不会……”
“知道你忠心,不用解释。好了,吃面去了,杀人可是件力气活。”语罢,李云青迈步进屋。
上官芸盯着修长背影,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忠心么……上官芸心底有些苦涩。她还能奢求什么呢?殿下这般信任她,已是天大恩宠了……
人,有时真的很简单。比如一见钟情,或者难听点说见色起意,便是这种简单的直观体现。
好恶是很主观的感受,会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变得浓烈而深沉,最终衍化得极为复杂。
上官芸并不知道,自己慢慢染上了一种致命的毒。人们给这种毒起了一个很美丽的名字。
那就是,爱。
她现在中毒还不深,很浅很浅,但这种毒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难以察觉,待到发现时,往往已深入骨髓,无药,可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