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的练习,原本再平常可以游刃有余的结束,而今天额头竟然出现了薄汗,真应了那句话,一日不练,自己知道;两日不练,师傅知道;三日不练,观众知道。
手上薄薄的一层茧,也已经开始慢慢退化,指尖甚至出现了一点点微红,这是十年来从来没有的。
周明晚想起一星期才能结束一次的假期,微微皱眉,转而有舒散开来。
风逐自然清,总会有办法的,现在是保证,今天晚上顺利结束。
门口窗户上围了一群人,有人指指点点,有人炫耀谈资,有人嫉妒,有人羡慕,众生百态。
表盘上的指针指向了7点50,两个人结束了三小时的紧张练习,踏上了,台阶走入班级,随着老师的直领走进了会场,新生按例往以来都在第一排,发到随着班级年级往后排,心理学班虽然没在最中间,但位置也还不错。
周明晚的节目在第三个,挺靠前的位置,还是非常占便宜的,而且安排上也很合理,匕首操压轴,军体拳大轴,时间上也来得及。
第一个是大二学生的少年说朗诵,开了一个很好的头,第二个大四学生会的武术表演,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这是属于男生的浪漫。
第三个就是周明晚的古筝阳春白雪,古琴的名字叫做绿绮,成为汉代司马相如所用,是自己爷爷花50000块钱买过来的,93年,周海明和周明晚在潘家园闲逛的时候,周明晚第一眼就看中了这把琴,买家其实也不大懂这把琴,只是说这是自己家传下来的,可以说是所有财产中最贵重的,老板也想赌一把,五万块钱少一分都不卖,自己孙女喜欢,结果双方都庆幸遇到了对的人,一个刚摆上摊不到一分钟就有了买家,一个寻找了十年,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琴,周海明一看到这种情况,直接拍板买断。
经过自己孙女和亲家这么多年的熏陶,他也知道不是一般的琴,自己孙女也看不上,何况家里还有大圣遗音(师傅宋子宁送给周明晚的12岁生日礼物,也是当年偷偷藏下来的)再买一把也不成什么事,就这样号称十大古琴中的两把就落在了周明晚手里。
清脆婉转,悠扬清越,一听就知道下了苦功夫的。
此时台下有一双绝望而又疯狂的眼神,骨子里的克制没有让他直接冲到台上,但是还是来到了台下离舞台最近的地方。
扒在舞台上的手,十根手指头只剩六根,脸上尽是贫苦,浑浊的眼神散发出奇异的光彩。
古琴结束之后,周明晚抱歉鞠躬下台,台下的老人像一阵风似的,冲到了台阶面前,谁都不会想到,这个刚才满步蹒跚的老人,竟然有着这么大的潜力。
接下来正巧是王思慧的钢琴曲,台下第一排坐着的人还好,后面则显得有些嘈杂,有的是在谈论台阶下对立的一老一少,有的是在谈论里三个大汉才搬上来的奇怪乐器,甚至连电子琴都没有见过的他们哪晓的钢琴,更别说有一些从偏远山区考过来的学生了。
有一些知道的,在给身边的人普及,这种乐器的优雅高贵,还有的还在回味之前的音乐,这两种乐器一着实震惊了很多人,也彻底拉了一把仇恨。
周明晚往左移,面前的老人便往右,一直堵着,老人的打量越来越明显,周明晨看到这种情况,也走向了下台的位置。
顺手接过了自己妹妹周明晚手中抱的琴,老爷子的眼神又随之一变,原本充满希望的光,好像瞬间破灭了,带了一丝哀伤,嘶哑声音的问道,小姑娘,你知道你手里的琴叫什么名字吗?
她叫绿绮,是汉朝司马相如的琴,这古代四大古琴之一,与他排行的还有齐桓公的号钟,楚庄王的绕梁,和蔡邕的焦尾。
老人的自问自答还没有结束,或许是怕吓着眼前的这个小姑娘,老人又往后退了一步,却忘了后面是台阶,周明晚和周明晨,赶紧伸手捞一把,老人又重新稳住了。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叫宋明理,我记得报幕了人叫你周明晚,对吗?
对的,爷爷。
那小姑娘你弹琴多少年了?
从三岁就开始练,虽然有些迟了,但也已经学了16年了。
那你今年也就18岁了,1979年出生对吗?
对,爷爷,我是1979年出生的。
谁教你的琴拜过师没有?
我姥姥教的,没有拜师。
那你要琴不要,不要钱的,老爷子的眼里显出了一丝决绝,但是你得发誓,一辈子不管再穷再苦不能卖琴,毁琴,而且认我做师傅,我教你弹琴,你给我送终,我死的时候,不用你摔盆,但你必须在我坟前好好的替我演奏一首,让我知道,这东西,死不了。
你敢愿意吗?
老爷子,后面带有怒气的声音打破了营造的气氛,把琴给了你,那是糟践东西,你会弹吗,发出声音的东西,那才叫琴,束之高阁,供人观看的琴,那还叫琴吗?他还配得起它的名字吗?
绕梁,绕梁三日而不绝,那是琴的声音,不是钱的声音。
帮老人顺了顺气之后,周明晚只回了一句,为什么?
小姑娘,我今年53岁,看不出来吧?,我在二三十年前也是北京城里有名的人物,尤其是那个时候家里还没败落下来,甭说四合院,光是商业街,我们家就有两条,那时候的我嚣张肆意,好像什么都不配,我放在眼里,唯一爱的就是那把楚庄王的绕梁。
每天就爱身着深衣,焚香沐浴,坐在梧桐树下弹琴。
后来啊,老人删除了他的一双手,左手唯一存在的大拇指骨节明显错位,右手满是各种划痕,如果老人说他之前是干劳力活的周明晚完全信,但若是说这双手之前是弹琴的,周明晚抱有很大的怀疑,但又想起了那10年,看着眼前这个癫狂的人,周明晚信了。
这就是那十年的结果,五年牛棚,三年劳力,八年时间,就成了这样。
老人的眼里满是心酸,满眼不复之前说的肆意,眼中的光明明灭灭,看向琴的绝望疯狂,让周明晚信了。
老人一通电话下来,校长过来了,校长对周明晚说,明天早上八点准时到校就好。
周明晚和周明晨连夜离开的,不同于来时的一个人,副驾驶和后座各多了一个人,车子经过一处处的小巷,准备再往前走时,后面说了一句,停车,所有人下车,老人在前面又走了一段距离,停了下来。
锈迹斑斑的锁,让周明晚对这个老人有了新的印象,走到起居室,标准的四合院布置,东边卧室,唐屋待客,西边秉烛夜谈。
琴就在桌子上摆着,茶具放的远远的,就是这把你拿走吧,爷爷,不用,这是您的心头爱。
你这是讽刺我老头子,我说拿走你就赶紧拿走。
星期六的时候过来一趟,顺便还有你的父母,还有以前叫教你琴的人,能赶过来就尽量赶过来。
那就当那一天的拜师礼了,算是提前给你了。
赶紧走,老头我要休息了,以后在北京城里遇见什么事了,就报我宋明理的名字,还有你小子,办事什么还不错,但还有的磨练呢。你要是想,我给你推个人,明天有一个宋钟良的人去找你,他会教你的。
古琴就是费工夫费钱财的东西,希望我老头子最后没看错人。
周明晚和周明晨连夜回到了大院,又打了好几通电话,屋子里的灯晚上十点再次亮了之后彻夜明亮。
第二天早上六点,一家人的默契再次迎来了考验,同一时间醒来,洗漱,吃饭,周明晨得到了最新的任务,护送自己妹妹去上学。
到达学校七点半,门卫放行,周明晚算了一下时间,没有选择先回到宿舍,而是踏上了去往班级的路在什么年代永远都不缺仇富的人,更何况人分百种,各有不同。
“王思慧,你昨天弹的那叫什么乐器啊,多少钱呀?”一个皮肤黝黑,耳朵赤红的男孩被别人推了出来。
“你想学吗,如果有课余时间,我看在同学的份上,可以教你,但如果你真的想买的话,那你需要好好努力。”王思慧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人。
“很贵吗?”李自强的声音低了一个度。
“李自强,名字不错,我记得你家是来自偏远山村,家里之前有学过乐器吗?”王思慧并没有正面回答李自强的问题。
“有,我爷爷和我父亲会吹唢呐,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李自强带着点骄傲回答道。
“我昨天弹奏的乐器的叫做钢琴,可能在你那个地方连听都没有听过,这个乐器很烧钱,不算请老师,再抛开天赋,只说我昨天弹的乐器就8000往上。”王思慧很平静的说道。
李自强的表情立刻就衰败下来了,这么多钱,他想都没想过,也可能这辈子都赚不到,爱情的萌芽,刚刚发出一片叶子,就被连根拔起了。
“你也别灰心,我爸当时追我妈的时候连个公交车都坐不起,娶我妈的时候,连自行车都没卖,但我现在不也是很好吗。好好努力吧,希望你下一代成年礼的时候叫我一声让你儿子女儿给我露一手。”
李自强的眼里重新发出了希望的光芒,少年意气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对呀,自己还年轻,还有无限的希望。
“那昨天晚上周明晚手里的乐器多少钱,和你弹的完全不一样。”
正好,周明晚这个时候走到了班级,王思慧顺势把她叫到了自己的旁边。
你昨天那个琴叫什么名字呀,我见过很多,单独和你昨天弹的略输一筹,甚至差的很远。
那张琴叫做绿绮,它以前的主人叫做司马相如,叫司马长卿,它现在的主人叫做周明晚。
怪不得呢?
乐器不同,根源不同,但是他们学乐器之前也了解过其他,那你的钢琴是什么品牌的呀!听着也是蛮不错的。
珠江PearlRiver,中国的品牌,当时有人劝我选雅马哈,但我就选了这个,怎么样不错吧。
其他的人围着这两个女孩,听着他们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此刻他们好像了解了贫富差距,究竟有多大?
有的人一出生必定千娇万宠,家财万贯,他们没见过的,没听过的,在这些人眼里很普通,就像路边的石块一样。
一个人从外面走,脚上穿着布鞋,身上穿着合适的衣服,赵宝华走到讲台上,先用桌子上的教鞭敲了敲黑板,示意所有人安静一下。
“嗯嗯,所有人先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周明晚,王思慧,除了他们两个,谁还平时练习乐器。”赵宝华看见没有人举手或者说话,就接着说道,“没有人了吧,算你们两个幸运,过来一人领一把钥匙,这是咱们楼上303的钥匙,学校为了鼓励你们练习音乐,特地开了一间音乐教室,你们可以在那间教室练习。”
周明晚而且可能是自己师傅帮的忙,刚好自己正愁未来怎么办呢,幸好,万幸。
两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惊喜,昨天练习的时候都分外感觉不对劲,如果未来真的这样荒废了自己也觉得可惜。
女生的友谊可能就这么简单,短短一天,竟然就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周明晚想起自己家的古琴,古筝,瑟,笛子就不免有一些头疼,因为家里多少有一些富裕,自己爷爷奶奶可能是当年的经历,一直有一种心理,既买就买最好的,既买就买最贵的,再加上,两位老人也听得出来,好的和差一点的他们的音色,同一首歌,同一个人谈却有一些差别,所以两位老人一般都挑最好的,要不然周明晚手里也不能有一把琴,叫做绿绮。
下课后,两位姑娘正在低头交谈,是该买新乐器呢,还是搬自己家里的。
我手里有四张古琴,三张古筝,二张瑟,五枝笛子,有师傅送的,有家人买的,还有朋友在我18岁成人礼的时候送了我一只竹笛,但是都是最顶级的材料,不怕他们知道,就怕他们不知道啊!
对啊!王思慧紧接着叹了一口气,我家里的钢琴也是排得出名号的,不是不让他们碰,但是钢琴调音色太难了,如果换了,我也不能保证我会修。
最后两位姑娘决定,回家之后买个差一点的,尽量选最便宜的,这样被毁了也不显得那么可惜。
周明晚他们倒不是怕被拿走什么的,如果认识这些乐器的拿走倒是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不认识,可能会造成难以恢复的伤痕,尤其是很多都有一定的历史,有他们独属于自己的意义。
周明晨到家里按照自己妹妹的交代,先给父母说了这件事情,并且按照地址找到了那个叫做宋钟良的,第1次上门宋明理拒之不见,刘备还有三顾茅庐呢,更何况自己又不是赢天下,第2天第2次上门,周明晨见到了宋明理,周明晨第一眼就觉得这一定是一个狡猾的老狐狸,琉璃眼镜下掩盖的满眼精光,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是精气神儿一点儿不缺,尤其是眼睛,黑的发亮,浑身上下你都看不透他一点,行为举止,言谈风范,这在往后的日子里更让人舒心。
“小子,第2次上门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宋明礼打量着面前这个年轻人,不解的说道,自己已经几年没有正式的出门了,这个年轻人在自己的记忆里,没有一点儿痕迹,按道理不应该。
“是一个叫做宋明理的老先生向我推荐的您。”
话还没有落地,面前的这个老人急切的开口说道,“宋明理,他家住哪?是不是王府井的宋明理?”
“对。”
言语有些疯狂的老人却再次归为平静,“不对,小子,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宋明理已经很久不出门了。你敢拿这个骗我,也不先打听打听你家宋四爷。”
没有办法,周明晨只好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告诉面前的这位老人,令周明晨没有想到的是,宋钟良竟然就是传说中的宋四爷,宋四爷,四九城府上家养的大管家,从小就跟着他父亲学习,又被府上安排留洋,回国之后开工厂,兴教育,行商,百胜无一败,虽然也有身后人造势,但本身的本事不俗于人,在商行里从小摸爬滚打,抱着算盘睡的。
后来,府上一步步倒了之后,不准行商,各种打压,主人家把它捞了出来,并下了最后一道命令,没有他的允许不准进场经商,并把他带到乡下老家躲了几年,可主人就没有那么好了,疯疯癫癫的,最后主人去了,钱财收缴了,一切都没了,一切都都变好了,最后只留宋家小少爷宋明理一人。
最后,在宋明理的葬礼,宋钟良说,我们家三代都是老爷的管家,我是老大,我刚出生,老爷就说了,从今以后我府中又有少管家了,我比少爷大17岁,我从小看着他长大,他说过最令我窝心的话,我学琴,你帮我管家,等我长大了,你就是我的管家。
少爷5岁的时候,我出去外面读书,6年回来了,少爷长大了。
后来,少爷改了姓,我也跟着改了,我总想着,有我在,少爷还是少爷。却忘了,换天了。
老爷和夫人用命换了我跟少爷的命,何德何能呢,我就是一贱奴才。我身上,没有任何鞭打的痕迹,可少爷再见时我竟没有认出来。
漫步蹒跚,便身伤痕,身上都瘦成皮包骨了,再也谈不了琴了,绕梁终成绝响,从此束之高阁。
7天后,宋钟良去了,面带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