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中,坐北朝南的房子,靠南摆放着满满的晾药架,占去了院子里一半的面积,架上的圆形竹篱中,却并没有太多中药。其实也不是中药不多,种类还不少,只是每一种都没有多少而已。
在院子的东边,放着一个石桌,石桌旁边还放着药碾子,药碾子的旁边是很多陶罐,大小不一的罐子上写着:甲珠粉、蒲黄、血竭、没药……
石桌边上放着十来株药材,一个年轻人拿着一把黄色的刀,费力的将手中的药材切成薄片,再将药片小心的放到一边的竹篱上。
还有四五株就快切完的时候,门外传来一个声音:“萧景,萧景,你早上说给婶子配治失眠的药,配好了没有?”。萧景头也没抬,继续专心的切着手里的药,从声音就能判断出这是上村李婶来了。李婶进门看到萧景正在切药,嗔怪的说道:“你这小娃子在家,怎么也不答应一声,婶子还以为家里没人呢”。
萧景头也不抬的说道:“李婶,说了多少次了,我不是小娃子了,我今年都三十二了”,李婶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这小娃子,你说你都三十二了,咋长得还是像个十八九的嫩娃娃。咱们村从大到小,哪个不是年龄追着脸蛋呢,就你这孩子,也不见你少干活,就是不见老”。
见萧景还没停下手里的活,李婶急切的说道:“你快给婶子抓药去,等下你叔就要回来吃饭了”,萧景不紧不慢的说道:“不要急,等我把这仙茅切了,这药需要暴晒的,趁这会太阳好”。
李婶看见快切完了,也不急,说道:“以前也没见你师傅这么收拾,偏偏你这小娃子,收拾起草药来比做饭还仔细”。
萧景没有搭腔,心里却想着:‘师傅生前是不自己炮制中药,可是自己有一点差错,都是要挨板子的,自己实在是不知道,到底得到师傅几分真传’。
李婶是身子和嘴巴都闲不住的人,见萧景不说话,嘴巴又闲不住了:“小娃子,你说你都这么大了,也该找个媳妇了,赶明儿,婶子给你介绍个姑娘,你可要见见哦!”。
萧景最烦给自己说媒的人,虽然他嘴上不说,就拿李婶来说,她家也有合适的姑娘,可是她嫌自己穷,偏偏又要在这装好人,介绍别人家闺女让自己见面。萧景故意说道:“婶子不用忙了,我心里已经有相中的了”,说完,把竹篱里切好的中药细心的摊平,放到预备好的晾药架最顶上去了,让这些中药接受阳光的暴晒。
李婶对于萧景的回答,有点不自在,她家大闺女对萧景好,那是整个村里都知道的事。自己虽然不愿意,可是萧景对自己女儿不冷不热的态度,她却是有点生气的,她是想让萧景找下对象,让自己女儿早点断了这份心思。当下说道:“你这小娃儿,尽是闷声干实事哩,也没听你说过,你自心里就有人了。快说说你相中的是哪家姑娘,婶子好给你提媒去”。
对于李婶说的话不感兴趣,萧景说道:“婶子你等一下,我给你抓药去,就是睡不着,觉得觉少了是吧!”。李婶赶紧跟着萧景:“是觉少了,十一二点了睡不着,心里还有点烦,做梦也有点多哩,你看婶子喝什么药能好”。
萧景昨天已经给李婶把过脉了,也已经看过舌苔,李婶的毛病其实也简单,就是有点肝阴虚,肝火还有点旺。他按照四物汤的方子给李婶先抓上,又加了夏枯草,酸枣仁,只要她不再着急上火,肯定就能好了。他这边给抓着药,李婶那边嘴里不停的说着家长里短,夸着他抓药细心。萧景抓着满手干净整洁的中药,细心的称着斤两,也只有在这时候,他才能在心里感到满满的成就感。只要一放下手里的药称,他的心就被无证行医的事占的满满的,那还有心思想着哪家的姑娘适合自己。
把包好的六付中药递给李婶:“婶子,一碗半水,泡两个小时以上,熬的时候,水开熬十分钟就好,一付喝两次,一天也是早晚两次”。李婶一边接过中药,一边掏出钱来,说:“这药多少钱?”,萧景早就算好了,说:“婶子你给我50块钱就行”。李婶乐呵呵的递过五十块钱,喜滋滋的说道:“你这娃娃卖这么便宜,啥时候才能挣下娶媳妇的彩礼钱哪”。说完,给萧景打了招呼,便赶紧回家做饭去了。
眼看着晌午了,萧景拿出一个自己蒸的白馒头,就着早上专门多炒下的菜,又倒了一碗白开水,一顿饭就这样过去了。
刚洗了碗筷,三娃子的声音急切的传了过来,“萧叔,萧叔,你快走,上次抓你的白车又来了”。萧景出门,背好放着斧头的药篓,把药镐提在手里,准备锁门的时候,三娃子才跑到跟前。三娃子一把抢过萧景手里的锁,“萧叔你先走,门我锁,你回来到我家拿钥匙”。萧景摸了摸三娃子的头,什么也没说,就往村后面的山上走去。
在树下乘凉的二奶奶八十多岁了,见了萧景远远的喊:“萧娃子,你又进山刨药去啊”,萧景赶紧赶紧答应:“是啊,现在是采药的时候,二奶奶你头还疼吗?”。二奶奶看着走到跟前的萧景,眼里满是欢喜:“不疼了,药都没喝,你给揉了两回就不疼了”,看着萧景停了下来,二奶奶又说:“你去忙你的去吧,可得早点回来,这山里有狼有蛇里”。萧景应道:“我一定早点回来”,心里却想着:“哪个山上没有蛇呢,就是狼从来没见过”。
出了村子,不远处就是山林,小路两边是几块山地。看到萧景要进山,都跟他远远的打着招呼,萧景也一一回应着。正是秋收时节,萧景每年也就开春播种的时候,还有收秋的时候进山比较多,因为这正是采收药材最好的时间。这两个时间采收的药材,药劲大,效果好,采收范围广,根茎叶皮都可以采,所以,这两个时间,是萧景最忙的时候。
爬上半山坡,萧景看见检查人员已经开车走了,应该是见门锁着没有人,所以走了。这样的情况萧景经历过也不是一两次,所以已经司空见惯了。他转过身,继续朝山上走去,今天他进山比较早,所以打算到深山里去看看,他想把提前看好的杜仲皮采点,冬天杜仲用量会比较大。
这条山路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什么地方,有什么草药,什么时候可以采收,他都一清二楚。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和师傅在这么多年里,都有药物用,这可是真正的靠山吃山了。
杜仲皮的采收,要费一番力气,因为随着树皮的采收,树枝难免会枯死,这就意味着,萧景要爬得更高,才能采到杜仲皮。所以,萧景没有浪费时间,直接来到了那一片杜仲树下,今天下午,能把树皮采收好,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现在,这一片,已经由原来的一颗杜仲树,变成了一片,这是萧景和师傅每年都要种一颗树的小收获。只是其他的树,树枝还不太粗壮,所以萧景还是打算到最粗的那棵树上砍点树枝,采点树皮和残留的树叶。
看着眼前两个人才能合抱的大树,自己要爬到十五米左右的位置,才能砍下树枝。大树往北一米多的位置,是一个七八米的断崖,萧景曾经下去过,断崖下的沟里,是水冲出来的乱石滩,崖壁上还有几个蜂窝,他在这采过蜂蜡,蜂蜡也是可以入药的。
萧景觉得这是自己最后一次爬这棵树了,随着年龄的增长,还有树杈的逐渐上移,明年自己就上不了这棵树了。好在已经种了足够多的杜仲树,以后也犯不着再爬这么大的树了,今天来,就是要跟这颗老树做个告别。
拿出药篓里常备着的两根绳子,把斧子别在腰里,把自己和老树捆在一起,脚上稍微能吃点力。萧景要借着绳子的力,把自己送上树去。在上到七八米的时候,萧景停下来,把绳子往短的紧了紧,在上到十二三米的时候,又紧了一次。现在萧景已经完全可以把树抱住了,又往上爬了几米,可以够着最下面的树叉了,他把绳子松开,奋力爬上了树叉。
说着简单,这会萧景已经累出了一身汗,他坐在第一个树叉上喘着粗气。这个树叉是向南的,等他歇足了劲,要转到上面向北的树叉上,把自己现在坐的这个树叉砍下来。
其实现在的位置,他砍靠上面的树叉最方便,最省力,可是萧景多年来的砍树习惯,让自己多少带了点强迫症。如果坐在现在的树叉上,砍了向北的树叉,那么现在坐的这个树叉就没办法砍了。所以他还是决定费点劲,按照老规矩,先砍下面的树枝,这样就算以后还想上这棵树采药,也比较容易点。
萧景休息的差不多了,站起来,转移到上面的树叉上,抽出腰间的斧头,坐在脚下的树叉上,感受着大树随着风荡来荡去,脚下就是断崖,看着崖底,不由自主有点手脚发软。
回了回神,深吸一口气,不去想深深的崖底。萧景左手抱着树干,右手拿着斧头,对着树叉的根部砍了下去。没多久,树枝就被砍断了,掉到树下,发出‘噼啪’的断裂声。
萧景歪着脑袋看着自己的杰作,只要再把树干上的断面修光滑自己就可以下去了。探着脑袋看看树干上的断面,正准备下斧子,树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到了自己的左肩膀上。回头一看,入眼的是发亮的鳞片,还有脸上冰凉的触感。
‘蛇’,来不及思考,萧景知道是一条蛇掉到了自己的肩膀上,条件反射,他的左手就去抓这条蛇,想把它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
一时的紧张,萧景忘了自己还在十几米高的树干上,左手一松,身子就向右侧倒了下来。在他抓住蛇身,向外甩出的时候,他的身子也从树上开始向下掉落。‘咔嚓,咔嚓’,他掉落在被自己砍下的树枝上,分不清这些咔嚓声,哪个是来自于树枝,哪个是来自于自己的骨头。然后他感觉自己被弹了出去,近距离的看了一眼他够不到的崖壁上那个巨大野蜂窝。他知道下面是碎石滩,他在心里自嘲着,自己的生命竟然会以这种方式结束,来不及再有什么想法,他就重重的摔在了碎石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