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走过贫苦的日子,一路上,谁不渴望富贵!
谁不渴望安逸,还有安全,还有自由!
但命运却使他被抛入贫困者中,他整日为生计愁劳。
小边渴望富贵,但他却迟迟未向富贵进发。
他看见了贫困者针对富贵者的仇恨,他预见了太多的烦恼因富贵而起,太多的人纠缠于富贵,令富贵者无法摆脱,甚至令他无法安眠。
于是,小边又甘于做一个贫困者了。
小边想利用贫困的外表去追求精神的富贵,最终他什么都想得到。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得到。
44
一无所有给了他斗争和革命的勇气,他想上窜下跳,他想得到。
但他面对的,不光是一个威权的世界,也是一个知识与科学的世界,他没法不通过学习而得到。
科学限制了他的活动空间,科学甚至限制了每一个人的活动空间,他们只能在自己有限的空间里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
每个人都被科学隔开了,想搞点破坏也不能够了。
如此,他找到了新的富贵者。
45
在各自的领域,在那些科学称王的地方,一个个富贵者,比任何一个朝代都多得多的富贵者诞生了!并且,他渴望的手无法达到他们,无法从他们手中夺取权力与财富。
科学划定了一个个王国,无法攻取的高度使一个个富贵者自在地活着。
他多想加入其中,成为一个新型富贵者呀!
46
有新型的富贵者,还有人做着自愿的牺牲,这社会还有人自愿牺牲。
人们把那些牺牲者称为高尚,为何那些人自愿牺牲?或许是想建立一种精神富贵。
在精神追求中试图制订规划,看起来是多么无聊乏味啊!但收集癖与体验癖无需制订规划,他们只是积累与尝新。
更多的人想过精神生活,收集癖与体验癖就是其中二种典型的精神生活,是精神万象中的二种现象而已。
收集癖让他的精神停留在一处,象个池塘;体验癖则尽量消灭精神去追求本性,追求一种新奇的体验,有的追逐于美食,有的体验着女人,在这些对象身上,他们试图发现新大陆。
但他会不会因此而停留下来呢?还是象风一样掠过去呢?不知道。
47
但这两种精神生活,都不是创新的精神生活,只是一种最浅薄的精神生活而已。
如果包含创新的精神生活为社会所不允许,那么,最多的就是这两种浅薄的精神生活了。
体验癖实际上也是一种收集癖,是一种无形的收集,精神上的收集。
在最广泛的主流社会中,他看见了最多的收集癖与体验癖,但缺少创新的人群。
缺少叙述者,描绘者,想象者,缺少发言的人。
各行各业都需要发言人,那些发言人,他们在哪儿呢?
48
小边没有找到发言人,他看到最多的是普通人。
他称哪种人为普通人?在生活中难以沟通,在他面前来来去去的那些人,他称为普通人。
小边生活于普通人中,他觉得尴尬,觉得难以微笑,觉得一种隔膜。
在灿烂的阳光下,他觉得一种隔膜。
他想靠近他们,他想靠近身边的人,可他不知如何靠近,说些什么话呢?如何讨好呢?不知道。
于是在阳光中又有了阴影。
他无法把自己同他们联系起来,日复一日地觉得隔膜。
要与普通人取得联系,是多么难的一件事啊!
49
要与他的朋友们取得联系,何尝不是一件难事呢?
小边很少与他的朋友们联系,他发现他与他们也是隔膜,不知该说什么为好了。
穿行于这个世界,他的目标明确,但他发现与周围隔膜。
他发现他如同一个幽灵,如同一个鬼魂,他发现他是一个莫明其妙的人。
普通人,普普通通的一生,在他面前来来去去,拥挤在他周围的空间里。
或许因为他同样也是一个普通人,埋首于他自己的梦想里,在那里面呆着不肯出来,如同在蚕茧中呆着一样,如此度过了岁月年华。
何时他才能取得变化呢?他多需要喝彩呀!
50
做一个平凡人,甘于在平凡人中生活。
在平凡人中,没有谁试图在精神上摧毁他,他想在其中做一个精神贵族,
做一个内在的精神贵族;在平凡人中,他隐瞒了他的精神,他的精神没有显形,别人从何处加以摧毁呢?于是他在平静之中修筑着自己的精神家园。
这对于他来说,不就是一个最好的局面吗?
然而身处平凡人中,他却无法保护自己,更不能保护他的亲人朋友,因为他是一个平凡人。
51
如果一个人无法保护自己,无法满足自己的安全需求,那他的那些所谓的精神也就濒于破产了,他还有何精神家园呢?
如此,他需要安全,他求助于权力,他不自觉又在希求着让自己凌驾于他人之上。
想爬上去,又想回到原处,他在那里交相煎熬。
一旦时机来临,他什么都想做,他没有什么界限不可逾越,包括他从前所痛恨的。
所以,他必须看看他能做点什么,他能做成什么事,那么,无论是平凡人也好,或是权力者也好,他只专注于他的事业,如此,他可以超越这一切。
52
虽然超越,却不是强求超越。
强求超越者,总是幻想出一个圣贤的名号,他以为他远离了权力,他就是圣贤。
他以为他是新思想和新评介的发明者和创造者,他以为他是埋藏于泥土中的金子,他强求着自己的超越。
其实他什么也不是,一旦时机来临,他什么都有可能。
他还有大志向呢,那些大志向呢?
以牺牲的姿态去夺取权力的志向呢?
他知道他想做什么,他想以夺取的权力来完成他的超越,因为他渴望超越呀!
53
小边在超越的梦中走过,他原以为自己是一个大侠,现在知道他只是一个盗贼。
他只是一个盗贼,他也只能是一个盗贼。
抢劫是为了一个家,所有的犯罪背后都有崇高的目的。
有的是为快乐,有的是为解放,有的只是为一个家。
所有的目的都是崇高。
他们不得不把自己的行为目的设定为崇高,如此好做他们想做的事。
家为至大,天下还有比家更为至高的住所吗?
为家而抢劫是为崇高。
54
现今,他歌颂那些犯罪者,他歌颂那些抢劫者,他歌颂家的意义,现今他无法不鄙视他自己。
为什么女性都喜欢罪犯,为什么没有女孩子看得上他,现今他总算找到了答案。
他以为他没有犯罪,他以他没有犯罪为崇高,却不知在女孩子眼中他猥琐,他无能,他不配,他无法撑起一个家。
许多的汗水从他的额上流下。
该怎么办呢?该向何处去呢?所以又他回到原处,又从头开始一切归零了。
这一回,他拿起了武器,他要开始抢劫了。
55
只是青春已过,他如何从头开始哟!他如何抢劫哟!
他的笨拙只会引来嘲笑,可能他还未出手就已被别人打倒。
不要紧,他暗暗为自己鼓劲:有多少做过大事的人,都有从头开始的一刻!他也有这样的一刻,这没什么,被打倒也没什么,在哪儿倒下就从哪儿爬起来!这都没什么,本就是普通人。
手拿一块破旧的刀片,一块破铁,就要从头开始,把从前的努力都忘记,他要去从抢劫开始起步,他要找到一个新家。
56
包括他的爱人,他也要靠抢劫得来。
虽然不是那么轻易的事情,但他知道自己其实什么也不是,多年的努力竟是他人的笑柄,这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而是一件可安慰的事。
毕竟,这样的真理,是他用自己的一生苦苦寻找得来的呀,是他自己发现的呀!
别人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要靠抢劫才能存活,甚至他的朋友也没有偷偷告诉他这一点。
他们,还有那些做过大事的人们,他们不都是从抢劫开始起步的吗?他们把自己扮成崇高,但他们不就是从抢劫开始的吗?透过历史书的背后可以看见这一切,今天,他也要如此。
57
那些抢劫成功者哦,那些成名成家者哦,他们在那里因为愉快而发出尖叫,他们有了家,他们有了一切,但他们还是大吵大闹,争夺不休……
他小边没有尖叫,他没有吵闹,他没有争夺,从前他以为没必要这样做,他厌恶。
现在他拔出刀来了,现在呢,他目光炯炯,打量着眼前的众人;他暗下着决心,寻找一个抢劫的目标。
到哪里去选择一个抢劫的目标哟!到哪里去抢得一个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女孩子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