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花谷内激烈交锋的时刻,古溪城里却仍然是一片风平浪静,这里的人们习惯了慢节奏的生活,每日早出早归,天还未完全暗淡下去便一个个的着急回家,张罗着开饭,今日的夜晚,更是没有晚风吹笛,没有月光煮酒,漆黑的道路,冷冷的星光,不得不说,这样的夜晚非常适合——杀人。
莫云如同往常一样,将自己浸泡在小小的木桶里,也不知道用来沐浴的药材是什么成分,胸前的两缕细小的伤口竟然瞬间结痂,令他感到非常的舒服,但想起白天的非人待遇,又令他感到郁郁寡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是亲娘的缘故,苏挽秋在对他的训练上没有半点怜悯,无比的苛刻,但每当他委屈的看向苏挽秋时,她那好似会说话的眸子好像在告诉自己十二个大字:“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因此,他所有的抗议也都没起到任何作用,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
因为他知道,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不会害他,那么可能就是苏挽秋。
当初她就在雪桥渡的江边救了自己,还因自己受到了满堂花乐海棠的责备与惩罚,如今又守护着他的成长,此恩,莫云永生无忘。
就这样想着想着,莫云便闭上了眼睛,药汤在刺激着他细小的伤痕,一股极度舒适的感觉瞬间来袭,他感觉自己已经完全放松下来,皮肤上的毛孔微微张开,感受着夜晚的凉风,四肢百骸间似有一股力量在流转,他感觉,自己已经与这片自然糅为一体。
这种体会,倒是与那部百无一用的功法中描述颇为相似,想着想着,莫云轻轻抬起双臂,水珠顺着臂膀再流淌到桶里。
滴答、滴答,分外悦耳。
“咦,怎么这声音这般清楚。”莫云闻听此声,倍感惊奇,试着又运转了一遍那废柴功法,刹那间,他只感觉斗转星移,似是打开了一扇新的世界大门。
一米外,一只飞蚕绕着烛火扑棱棱的飞舞,数米外,一只蚂蚁正在水缸的边沿行走,数十米外,一只夜莺划破夜空,向远方飞去。
这,是自然的声音?
莫云喜上眉梢,这种感觉是他从未有过的,这些是他想象出来的,还是说却有其事?他不得知,略一咬牙,又试着继续将这种思绪无限延伸,神经有些刺痛,但他成功了。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久旱逢甘露般,一切都是刚刚好。
一里,两里,三里,他看到了一对儿男女衣衫不整的从瓜地里爬起,也听到了躲在田地里的长蛇沙沙作响,直到五里之外,他方才感觉到自己的感知到了尽头,这一切都太神奇,但他却也感觉到自己精神有些疲惫。
“今天就到这里吧。”莫云痛苦的摇了摇头,而就当他想要睁开双眼时,一个突然出现的场景令他眉头拧在一起。
十里外的官道上,一群黑甲武士手持长刀圆盾,将一黑衣武者团团围住,武者身材修长,面覆长纱,如墨长发高高绾起,背着一个小巧的药篓,不知里面装些什么。
双方的对峙并没有持续太久,就在他注视不久,一片雪白亮光冲天而起,那名黑衣武者长剑出鞘,晃起一片光芒,瞬间便使四周的士卒逼退了数步,而当莫云看清那名武者的双眸时,吓的蓦然惊醒。
“挽秋,怎么会是你。”
...
当莫云穿好衣服走出屋外的时候,整个人都怔住了。
苏挽秋房间内的烛火灭着,她的靴子也早已不见,院子里的青苔似是还印着脚印,莫云略一估量。
“约有三十七码,定是她了。”
莫云心如死水,苏挽秋每隔三四日夜间便会出去一趟,如今看到,今晚也定是去箭竹岭采药了,想起白日她脸上的变化,莫云恨自己神经太过大条,箭竹岭,一定有着说不清的秘密。
现在,他很希望自己刚刚只是做了一场梦,但直觉告诉他,也许这就是真的,因为刚才他清楚的看到,一只飞蛾的尸体躺在了灯台之下,与他刚才所想象到的并无两样。
“看来只能本大爷亲自上了。”事已至此,莫云并未过多犹豫,低头将靴子穿好,转身便到厨房抄起一把小斧,向着箭竹岭的方向狂奔而去,动作干脆,没有一丝的迟疑与拖沓。
因为,这个世界上若说有谁值得让他以命守护,这个名字,便是苏挽秋了。
...
“吱呀。”
而当他走后不久,院中角落里的黑暗突然间又是浓郁了几分,接着慢慢堆积,像是画笔一样勾勒出一个略显些佝偻的人影,然后她望着莫云狂奔而去的背影,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通往箭竹岭的这一条道路上布满了泥泞与散落的枝桠,还有像是刚刚踩过不久的脚印,莫云深深皱起了眉,一边向东走一边努力的思索。
箭竹岭之所以被称呼为箭竹岭,正是因为在那片陡峭的山崖间,长满了箭竹。
而莫云深切的知道,此‘箭竹’非彼‘箭竹’。
在他前世的记忆中,箭竹不过是熊猫的食物,而在这个世界里,却是实打实用来做兵器的材料,因为它高约三尺便不再生长,常年生活在山坡、石壕、崖壁当中,生命力顽强又坚韧无比,以此历来是做箭杆的不二之选。
再往细了想想,据城中老人说,当年大梁与西蜀交战,大梁皇帝更是下令征召附近的百姓伐竹取材,生产箭矢供应前线,三月间伐光百里竹林,而不过数年,箭竹岭又是苍郁一片,因此,箭竹岭得以名扬天下,军事羸弱的大梁,也得以在南禺州培练出了享誉天下的弓弩军团,曾经与东平武卒、白龙军并列大梁前三军团的南禺飞军,当然,多年前白龙军已然全军覆没,唯今只有它与东平武卒,还在支撑着大梁脆弱的边防,这些,便是他对箭竹岭所有的认知。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围攻苏挽秋的甲士便是白天的那支马队,但这箭竹岭又能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
凶兽?豺狼?虎豹?拿去骗骗皇帝老儿邀功还是可以,明光铠甲,环首长刀,玄铁圆盾,这天下什么样的凶兽能值得这般精锐的马队出动,想来必是幌子罢了。
想到这里,莫云心中更急几分,腿上速度更快了一些,从远处望,一个六七岁的幼童在崎岖的山路中跌跌撞撞,好几次都险些跌倒,但他接下来的每一个脚步却又更显决绝。
十里路,在平常来看并不遥远,但此时却觉得格外的漫长,很快,他便发现了身边的景色开始发生变化,高大的树木在减少,路边多是灌木丛与低於五公尺的木本植物,并且偶有箭竹出现。
他小心翼翼的远离那些箭竹,城中老人还说过,别看箭竹矮小,却是锋锐异常,加上生长在陡峭的山崖间,因此整个箭竹岭乃至整片箭竹林中都充满了煞气,那是因为采伐的过程中不知有多少人失足死在那里,并且再也没有出来,想到这里他浑身打了个寒颤,夜晚最能使人冷静,特别是这种空旷无人的地方,刚开始的热血终于渐渐消退,他开始认真思考目前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