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十四娘走得飞快,可是越近程寻寻那,反倒步子越慢。
一开始的冲动渐渐被耗没了,等真到门口的时候,她却不想进去了。
说起来,十五娘也不过只是父亲的一个女儿罢了,况且之前十五娘已惹得父亲打了她,若是再为了帮自己而惹祸上身,自己心里又怎么过意得去呢?
程十四娘在这捏着手帕犹豫,却被刚出门的兰秋眼尖地看到了。
“十四小姐,怎的在外面不进来?”兰秋笑着唤她。
屋里随之传来程寻寻的声音:“可是姐姐来了?”
程十四娘无法,只能跨步进了屋子。
她本来还在担心到底要不要开口,却猝不及防地被屋里的模样吓了一跳。
屋内其他地方倒依旧整洁,只是书桌旁那一圈的地上,撒了一大堆写满了字被揉皱的纸。
程寻寻就在这堆纸的中央——书案前奋笔疾书着,听见脚步声,抬头对程十四娘笑了一下。
她的脸色很不好,眼睛红红地布满血丝,连唇色也像是蒙上了一层白灰。
“你这是怎么了?”
程十四娘小心地踢开地上的纸,走到她身边担忧地看着她。
程寻寻咬了下嘴唇,摇摇头:“没什么。”
“你这样子怎么可能没什么?”程十四娘看向兰秋,“你家小姐怎么了?”
往日兰秋听到她问,定是会回答的,这次却偷眼看着程寻寻,嚅嚅地不说话。
“怎的连我都要瞒?难道我还会去跟别人说吗?”
程十四娘见她们这般,急得眼睛也红了。
她又想到自己那档子事,刚才的委屈担忧返上来,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
程寻寻正斟酌着该怎么告诉她,被她突然的眼泪吓了一跳,忙上前安抚。
“姐姐好好地怎么哭了?不是瞒你,只是怕说了连累你。”
程寻寻慌张地给她擦着眼泪,不知道如何是好。
程十四娘一哭,反而有了些脾气,别过头闷闷地说道:“你我姐妹,我难道还怕被你连累吗?”
程寻寻见她这般,无奈地叹了口气,使了个眼色让兰秋退下。
兰秋领会,离开时顺便关上了门。
程寻寻拉着程十四娘坐下,同她说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程十四娘听到后面,慢慢忘记了哭泣。
“竟发生了这事,我怎的一点都不知道?”
程寻寻说道:“想必是父亲怕此事会坏了我的名声,耽误婚事,才不让传吧。”
她冷静地分析,说到程员外的时候,眼睛里再无任何感情。
程十四娘见她这般,叹了口气。
她握起程寻寻的手:“我知道你最是守礼,定不会与那梁公子做出越距之事。”
程寻寻见她眼神里满是信任,脸上才浮现些许笑意,向她轻轻点头。
“只是你既想救出梁公子,又能有什么办法呢?”程十四娘叹了口气,“父亲定是把他看守得严严的。”
“我这几日让兰秋在府里头四处转悠,总算知道阿照是被父亲关在南边柴房里。”程寻寻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是到底该怎么救他出来,我却始终想不到一个万全之策。”
程十四娘心也被勾了起来,二人一下子都沉默不语,努力想着对策。
程十四娘眼睛突然一亮。
“要不然等到你成婚那天,看守的人难免懈怠,想个法子把他们支开去,救出梁公子。”她越说越觉得自己这个法子可行,“而且那日人来人往,梁公子出府也不会引人注意。”
程寻寻自然早就想过这个法子,只是…
“姐姐,我有件事同你说。”程寻寻有些犹豫地看了她一眼。
“什么事?”
程寻寻见门窗都关好了,便凑过去同她低声说道:“我准备离府,不嫁徐大人了。”
程十四娘心猛地一惊:“十五娘,你可得想清楚了,这可是大事……”
说到一半,看到程寻寻不安地垂下了眼睛,她不由停了下来。
她见程寻寻这般,就明白自己要说的程寻寻定也想过,心里现在估计很不好受。
程十四娘顿了顿,放缓语气:“十五娘,若是你真的决定了,定要想个好办法,安安稳稳地逃出去!”
程寻寻猛地抬眼,只看到程十四娘满脸的关切之色。
“姐姐…...”
她说不出话来,这府里也就只有十四娘和兰秋,才会义无反顾地支持自己这离经叛道的举动。
程十四娘摸摸她的头:“只是你若不嫁那徐大人,我之前所说的办法就无用了。”
“所以我这几日就算躺在床上,满脑子想的也都是该如何让自己和阿照离府。”
程十四娘见妹妹忧虑的模样,轻拍了拍她的手。
“好在还有几日,总能有办法的。”
程寻寻点头,突然又想到:“姐姐,你今日找我何事?”
程十四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完全忘了想求助程寻寻的事。
只是十五娘已经够烦忧的了,自己何必再拿那事扰她。
她摇摇头:“没事,只是想来看看你罢了。”
……
夜晚。
阴云渐渐密布,黄豆大的雨点伴随着雷声倾盆落下,一层雨雾笼罩着整个江城。
程十四娘正睡着,只是眉头紧紧皱着,双手掐着被子,显然做的不是美梦。
程十四娘梦到自己被堂哥打得遍体鳞伤,逃回程府时,父亲姐妹却无视她的惨状,都说不认识她。
她在那一张张脸中想找到程寻寻,突然又想到程寻寻早已离了程府,她再无可依靠的人。
一道闪电划过,黑暗的屋子短暂地亮了一下,伴随而来的是雷声的惊响。
程十四娘一下子睁开眼睛,翻身坐起。
不行不行,不能真像梦中那般。
她紧紧地扯着自己的被子,瞪大了双眼,无意识地盯着某一处黑暗。
又一道闪电划过,一个想法随之出现在她的脑中。
……
外面风雨交加,程寻寻屋里的灯却依然亮着。
今晚下雨,她早早地让两个丫环回房睡去了,现在屋子里只她一人。
虽然已经差不多丑时了,但程寻寻半点睡意也无。
她坐在书案前,一只手撑额,另一只手拿着写满了各种无用法子的纸张。
若是想把阿照救出来,最好的时机便是她成亲那天,那天看守最为松懈,人来人往的也让逃离的成功率达到最高。
但是她不能嫁给徐大人,若是她在成亲之前逃,父亲定会拿阿照发泄,救出他更难;
那就只剩下成亲当天同阿照一起逃,只是成亲之日,新娘子是最受瞩目的,若是她逃了,定会立马引起骚乱,她和阿照甚至连府门口都到不了,就会被抓起来。
到底该如何,才能让她和阿照在成亲当日逃,又不会引起注意呢?
她现在心慌意乱,脑子成了一团浆糊,想不出任何好办法。
程寻寻深吸了口气,执起笔准备练字来静心。
这时,门吱呀一声地打开了,声音在夜晚显得尤其突兀。
她被吓得一下子抬起了头。
门口站着一个穿白色寝衣的人,浑身湿透,低着头看不出是谁。
惊魂未定,那人抬起头,露出的是程十四娘苍白的面容。
程十四娘似乎不敢看她,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长发糊在脸上,很是狼狈。
正当程寻寻要开口询问的时候,她轻轻地吐出了一句话。
“十五娘,我能不能代你嫁给徐大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