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当空,雾气氤氲,一缕月光透过其中,照在血红色的棺木上,影子越拉越长,与黄土的褶皱缠在一起,幻化成远山迤逦远去……
“好,这就回去。”父亲的电话把我从夏日的酣睡中硬拉了出来。睡眼惺忪的我坐在床上,看着父亲在收拾行李,我揉着眼睛问道:“要出差吗?”父亲没有回答,低着头翻着衣物。一旁的母亲叹气低声说道“你爷爷出事了,挺严重的,好像治好了也是植物人。”舌挢不下的我连忙问道:“我爷好端端在家怎么会……”我哽咽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只任忧伤弥漫在空气中,挥之不散。
云越积越厚,破天似的压下来。
“回去多伺候伺候你爷吧,他能感觉到。”我木讷的看着外面,没作声。墨黑的天被银白色闪电撕裂了一个口子,雨滴滴落。一滴,两滴,树枝被压弯,小草低下了头,雨悄悄地下了起来。
急匆匆地到了车站买票,父亲神情恍惚,甚至连找的钱都没拿,看着父亲这样,我心中可不是个滋味。好像什么都来得及但又无能为力。
父亲等不及晚上的航班,便匆忙买了船票,然后到大连换乘火车。
海上的风很大,海鸥在船上盘旋着,一些情侣,孩童在甲板上喂食,船尾卷起的雪白的浪花,不一会就消散在无际的海天交际。
回到船舱,无意间看到母亲手机来了消息,我打开浏览了一下,不禁双目一眩。二大爷私发给母亲——“爹走了,你们尽快吧,都回来了。
父亲明白了什么,下了车。蹒跚的走了几步,‘扑通’跪在了砂砾地上。双手紧握成拳撑起了他那脆弱的身躯,在众人面前,在祖辈面前,在逝者面前,在夕阳的余晖下,在曲折蜿蜒的道路上……
我去扶了父亲,他没去擦拭身上的泥土,系上了孝布便去烧纸。灰烬飘在空中,漫无目的飘着,没有方向,没有归宿。
父亲守了三夜,看着棺木上的二十四孝,总问一旁的我这个是什么意思,那个是什么意思。二大爷双腿没站稳,一个踉跄坐到了地上,放声大哭了起来,没有遮掩,好像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一样。在父母面前我们都是孩子吧,经历的再多,被生活压迫的越沧桑,越是在家人面前像个襁褓中的孩子。
棺上的钉子被几锤就敲了下去,这一锤就是永世不得相见,这一锤便是阴阳两隔,从此地下,人间。
我们跪在院前,最前面的大爷拿着灵幡,把一只碗摔到了地上,清脆透露出一丝惋惜。“亲人已仙游,未聚儿孙楼。游魂千里走,如何思量愁。”
磕了一个头,棺木被装上了车,我们走在车的前面,当我回头看到父亲的时候,他还跪在那里,双眼布满血丝,眼眶也是红肿的,泪珠从脸颊滚落,滴到地面上,无声却又胜过千言万语。他眼角的皱纹和青筋也凸显了出来,那一刻,他老了许多,爷爷走了,他就不再是“孩子了”他本在十多年前就已成家立业,但好像现在他才长大。我去扶起了他,这个昔日的“男人”如今竟如此落魄,哭的撕心裂肺,哭的让人心疼。
我们在前面,走几步就回头跪拜一次,车到了一个山丘便停下,已经挖好的墓坑就在一片黄沙旁。没有什么人烟,老头子生来喜欢清静,这下真圆了他个梦哩。爷爷就在这里与世隔绝,永世长眠有何不是种乐趣。
临走的时候,二大爷给我收拾东西,告诉我一些关于爷爷的往事。又提到了爷爷来山东玩那次,他回去在村里见人就说:“山东那边环境可好了,海老大了。内个‘海洋世界’里面那鱼咱这都打不到……”听说那次爷爷坐飞机回去,别提多开心了,乐呵了很久。
等车的时候,二大爷跟我说“春彪,你爷生前最惦记的就是你,现在他在这埋下了,因为他早就在这生根了,咱们都是一家人,都是分枝,家人永远都是最亲的,血浓于水嘛”说着说着就哽咽了。
的确,我们只能拥有一次人生,有些东西,必将失去,有些事,有些人,有些情感,某段人生直到失去才后悔莫及,想去改变这些,想去挽留这些,才发现,早已无能为力,人最可怜的莫过于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