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像往常一样,城里集市一大早就挤满了人,买菜或卖菜的,喧嚣声漫溢几十里。
柳暗城下的乡里县城是整个帝国最大的农业区,而在柳暗城境内的高山森林面积也是帝国中最为庞大的一个。
因此柳暗城内分划了三个大型集市,除南边第一城门外的各个偏门旁各设一个。天祈一大早就来到离他家最近的东门集市上摆好摊子,这便是他日常的早晨生活。
吆喝和吵闹声持续了三四个时辰后,太阳跑到头顶上,午时已到了,集市的高峰期过去,天祈也开始准备收摊了。
今天的生意很好,只留下一两棵前两天剩下的不怎么新鲜了的大白萝卜没有卖出。天祈收拾收拾摊位后便起身离开柳暗城内。
一路上天祈蹦蹦跳跳的,心情格外舒畅,即使他还只有十二岁,却也可以分担家里的许多家务了。从半年多前开始他就重复着这样的生活,但没有一丝怨言。
出了东门,往下第一座村庄便是天祈的家了,中途经过一段河道和一片庄稼。到了河道旁的绿植时,那棵最醒目的参天槐树背后,天祈猛的发现那里站了一群人,大约有五六个成年人,中间围着一个看上去跟天祈差不多大的女孩。那女孩在那群人当中略显高贵,像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女娃。
可他们在大树背后似乎商讨着什么事,没有很张扬而是十分低调,好像这位小姐的权力并不是很大。
天祈噗嗤一声笑了笑,心里暗暗想到:
现在的有钱人都开始这么深沉了吗?讨论事情都要有点偷偷摸摸的,却还一脸严肃的样子,莫非是什么深谋大计哈哈哈哈!可笑!
天祈没有太多去理会他们,只是看了几眼觉得没趣儿便扭头走掉了。而在天祈走后一会儿,那群人也朝着天祈的反方向走去。
“爸,我回来了,午饭做好了吗?我都快饿死了。”天祈还没进门就冲着屋里喊到,把担子搁在家门旁边。
一进门,天祈灵敏地闻到了厨房那边传来的阵阵菜香。说真的,天祈爸爸不去城里的高等茶馆当厨师却在这里种地,实在可惜埋没了才华。
天祈嘿嘿地笑着,边走边说到:“老爸,你不要不说话了,今天又是什么大餐啊?萝卜炖排骨?猪肉还是牛肉哈哈哈!”
然而一进厨房,天祈傻眼了。昏暗的厨房里,熏黑的铁锅不在破旧的灶台上,水池上泡着断柄的锅铲。只有桌面上摆着一碟白萝卜炒牛肉和一碗清汤,朴素而不失美味。但简陋的厨房里并没有半分人影。
天祈冲进爸爸房间,还是空无一人。天祈想着,爸爸应该是出去打猎或者去邻里家坐坐而已,马上就回来了。于是便把还有些热乎的菜都端出到餐桌来,盛好两碗饭坐下来等爸爸。
天祈忍不住品了一口清汤,味道还是那么清纯可口。他又夹了一片牛肉,依旧是那样可盐可腻,口感舒适。
可不知为何,天祈总感觉这菜越吃越苦,甚至最后他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把那碟肉都吃光了。他越发觉得苦涩,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像是潜意识里突然的抽搐让他感到不适。
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开始担心起父亲,越来越按耐不住自己,觉得父亲可能出事了。于是他又跑进爸爸的房间,这次他才注意到床头叠好的被子下露出了一角,便将那东西扯了出来。是一封信。天祈似乎明白了什么,急忙将信拆开。
信上第一行字就让天祈突然悲痛了起来。信上说:
儿子,此时我已经走了。
我还有太多没有完成的心愿,你也该走上你自己的征程了。这次的不辞而别请你能原谅,我没别的什么能留给你的东西了,只有一物,相信会对你有意义的。可我不能直接留给你,它得你自己去取。你的确是我们家的骄傲,也是我的骄傲。不要难过,总有一天,我们父子会重逢的。
落款:天珞。
没有很多的啰嗦,没有很多的叮嘱,只有草草几句纪念,爸爸就这样走了?天祈呆滞着,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那行“此时我已经走了”,大脑里还没有缓冲过来。
事实上,即使父子俩只相处了短短一年,在天祈心里已经种下了深厚的亲情。其实天祈早就已经想起了很多,却也知道了很多。
他想起,自己其实从小是个孤儿。不知道什么原因让他从世界这头来到了世界另一头,被帝王收养。又不知为何十一年过去,他又回到的故乡大陆,然后又来到了自己亲生父亲身旁。他只能想起这些了。
但即使只有这些,天祈对于重逢亲生父亲还是产生了巨大的感情。他曾一度想过自己只不过是一介草民,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就这样一直陪在父亲身边度过这一辈子也就罢了。只是这个想法被父亲用魔鬼式修行给打破了,他也不知道父亲为何要这样栽培他,因为不论从什么方面看,他和父亲都只不过是帝国亿万子民中的两个最为普通的平凡人,跟周围的绝大部分人没有任何差别。
父亲没有灵力,自己又资质甚是平庸,但父亲却想方设法的让自己锻炼身体,即使他们都知道灵力的有无是上天注定。
天祈并没有因为这些而对父亲有任何怨恨之心,反而因为父亲尝尝说出一些让他难以理解却又感觉神圣光荣的话从而产生敬意。
天祈逐渐冷静下来,他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人,立马就开始分析父亲这封信的内容,也瞬间就融化了对父亲不辞而别的伤感,毕竟看得出父亲一定别有用意。
仔细看了这几行简短的话语后,天祈发现并没有什么大的特别,唯一一点疑惑就在于父亲所说的“留给自己”之物。父亲根本没有说这东西放在了哪里,只是说要他自己去取。天祈开始在大脑中浏览着与父亲相处的这一年的点点滴滴。
从半年多前开始,早上天没亮就去集市,父亲就在家耕地。到了中午回家吃饱饭就开始带着自己到山里树林里去进行各种锻炼。晚上父亲就搬出一大堆古典书籍来让自己阅读,看完一遍又一遍。几乎每天都重复着这样的生活。
天祈绞尽脑汁,百思不得其解这信里的用意。他再一次浏览这封信。当他看到最后,那句“你的确是我们家的骄傲,也是我的骄傲”录入大脑,猛然想起,父亲几乎不对自己说这样的话,除了这次以外,只有一次说过跟这句一模一样的话。
当时是黄昏时分,父亲并没有着急带着自己回家,而是一起坐在了山顶上,望着下面的城市乡村。这里是柳暗城境内最高的山峰,没有云雾缭绕,所以对于下面的景物十分清晰。
他说:“祈儿,这个大陆上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和物,你总会去感受这个世界的一切的。视野不应该只有现在这样,只能看见小小的柳暗城和附属柳暗城的乡镇,比这座山还要高的地方才应该是你的归宿。
“你要相信自己的能力,在平凡中创造不平凡。我慢慢老去了,力不从心,只有你这么个值得骄傲的儿子。你要时刻记住,你的确是我们天家的骄傲,也是我的骄傲啊。未来,还是掌握在你自己手中。自助者天助之。”
父亲第一次说出这些话,他从没有像这样深沉过,即使有一些惊讶,却也很是敬仰。这段话天祈一直记着,尤其是那句“自助者天助之”,开始让天祈坚定自己奋斗的决心。
天祈这时喃喃到:“那个山顶,那个山顶,莫非……?”天祈顿时反应过来,立马飞奔到当时他与父亲一同坐着的那个山顶,平时锻炼的攀岩此时也终于正式派上了用场,还没到一刻钟,天祈就已经到达山的最高处。
这里跟别的小山峰没有什么区别,没有草木只有硕大的岩石,山顶的面积也不是很宽。难道不是在山顶?
整个下午天祈都在这座山周围寻找,从山顶一直走到山底,围绕着山一圈一圈地查看,始终没有发现一点特别之处。
黄昏到了,天祈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家的方向回去,带着明显的沮丧的表情。
回到家里,他一开门就突然被吓了一跳。
狭窄的屋子里挤了好几个高大的成年人。他们整齐排成一排,可又不像护卫的样子,却也能感受到他们每个人都有一定的实力。
他们突然从中间散开到两旁,原本他们背后的桌子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女孩,正坐在桌子上望着天祈。
仔细一看,天祈一下子认出了他们。他们就是天祈今天在参天槐树背后看见的那群人,而这个小女孩应该就是他们的领头。
这女孩长得甚是好看,粉嫩的小脸蛋,纤细的手臂,丝滑的长发,双瞳居然还是淡紫色的,更亮眼的是当她坐在桌子上时,即使年纪不大却早已掩饰不了那修长的双腿,曼妙无比。而她华丽的淡紫色衣衫的衬托也让她变得更为动人。
女孩看见天祈正盯着自己的双腿望,轻轻咳了两声,那清新的嗓音也是无与伦比的。她对天祈说:“你好,很抱歉这个时候来打扰到你,请问你们家里还有其他人吗?你的长辈呢?”
女孩明显是发现天祈也没比她高多少而且脸蛋还没有那么成熟应该年纪相仿,才会问起家里长辈。
天祈猛的醒悟过来,回答到:“我们家现在就我一个人,请问你们来此有什么事吗?”
小女孩似乎有点吃惊,但迅速调整过来说到:“我是花明城内刘长老家的人,叫做羽儿,来柳暗城的乡镇下巡视民情。”
天祈被吓了一个哆嗦。他知道,在帝国里,皇帝不是最高掌权者,事实上皇室只是个外壳,用来包装帝国而已,帝国真正的权力掌握在灵殿手中。
灵殿是由帝国各地的精英灵师组成的组织,分为一个总殿和五个分圣殿。总殿就称为灵殿,而五个分殿分别是金、木、水、火、土五元素圣殿。灵殿组织维护着帝国的安危,五大要塞也是由五元素圣殿分别驻守。为了以备敌人用元素相克来对付各个要塞,每个要塞除了本殿的灵师外还抽调了其他各圣殿的灵师来协助镇守。自从一千年前灵殿成立以来,帝国才得以保存现在的领土不被继续侵占。
而灵殿的唯一统治者被称为灵殿主,是整个帝国最有权威的统治者,在殿主之下的就是总殿的大长老了,再往下就是各圣殿的殿主以及各圣殿的长老。在这四个位置的人都是极其强大且权力威望很高的强者,当天祈听到“刘长老”的时候,自然而然就被吓到了。
但天祈并没有因此感到敬畏而胆怯,上前一步说到:“所以你们到我家来究竟什么事?”
那羽儿显然也被天祈的举动惊到了,从桌子上站起来,说:“刘长老身为水元素圣殿的长老,很是关切水元素圣殿境内各地的年轻人的发展和各地的风气,所以特派我来这柳暗城境内巡视。我们截至今天已经将柳暗城上下都视察了一遍,到目前为止,你家是我们视察的最后一家了。”
天祈微微皱眉。这帝国的五大圣殿分别管辖除帝都满星城外的十大城市区域,水元素圣殿就是负责管辖柳暗城和花明城的。全帝国人都知道水元素圣殿在五大圣殿中最为亲和,与民众的关系十分要好,那么派人来视察民情并借此发掘年轻人这事也不足为奇了。
“那么,你看我们家这里没有什么问题吧?”天祈面无表情说。
羽儿打量天祈好一会,再三确认天祈资质普通平淡无奇后,缓缓说着:“恕我直言,你虽然看着活力十足,身体也略为坚韧,不过觉醒灵力的可能性并不是很大。我没看错的话你应该是十二岁左右吧?”
天祈微微点头。
羽儿表情平淡,语气也并没有太多感情,说:
“看来你与我是差不多岁数,我比较同情你这样的年纪家中却无长者的遭遇。那么遵照长老的意志,待明日我们离去时,你可以随我一同回到花明城去,在长老院当一名侍从。当然,这取决于你自己的选择,我们不会强迫你的。”
天祈愣了一下,思索片刻后回答:“我可以与你们一起去花明城,毕竟在这边我并没有太多牵绊。不知是否能允许我今晚在家中收拾一下,明早去取回一样东西就随你们回去。”
羽儿没有太多思考,直接答应了天祈,旁边的几位成年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吭声甚至没有挪动半寸空间。天祈看着他们心里想:难道我去那里做侍从后就会像他们这样吗?
他管不了这么多了,父亲离开了,自己只是在这生活了一年时间而已,与邻里的关系没有那么亲密,与其在这无依无靠地种地,倒不如去长老院做个小跟班呢。
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他要在明早找到父亲留给他的东西,今晚必须要收拾好家里的物品,然后得好好想想明早要如何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