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盛夏的天气闷热的要命,一丝风也没有,衣衫被汗黏在身上,黏腻闷燥。
顾念未从充满药水味的大厅里走出来,皮肤离开空调触到高温时不禁微微皱起眉。
怎么什么事都这么烦心。
她一只手拿着手机和装着纸页的文件夹,另外一只手伸出来打车。
等了一会儿,一辆出租车在顾念未面前缓缓停下,她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拉开车门进去坐下。
顾念未报出她家小区地址后,戴上耳机不说话了。
窗外的景物飞驰,她就这样静静看着,不知在想什么。
司机是个爱说话的,他咳咳一声打破了安静的气氛:
“小姑娘,你才上高中吧?”
“嗯。”
她的语气淡淡的,托腮倚着车窗,没有一丝情绪。
司机大叔不依不饶:“你刚刚从医院来吧?你怎么啦?父母为什么没有陪你来啊?”
顾念未抬眼,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烦:“谢谢您的好意,但我已满十六岁,可以自己独立去医院了,不劳您费心了。”
司机有些尴尬的笑两声,之后也没再说话,很快就到了顾念未家所在的小区。
结账的时候,顾念未突然顿了下,开口道:“对不起。”
“啊?”司机有点懵。
“您的关心是好意,我不该这么不耐烦。”顾念未勉强扯出笑容。
“没事,小姑娘,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要坚强啊。”司机大叔反过来安慰她。
顾念未把钱给他,很快下了车。
活着真的好难,应该感谢每一份善意。
可是那个所谓的父亲……他们连一句正常的关心都不会有甚至那么一丝一毫。
顾念未抬头看天,空中艳阳高照,心里却格外的冷。她看了会后缓缓低下头,向小区走去。
顾念未家住普通中高档小区,周围交通还算便利,离家十分钟路程就有一家商场,而她的学校就和她家隔两个路口。
走到自家楼下附近的小花园秋千处,顾念未突然听到一声猫叫。
她寻着声音来源处走了走,看到一只布偶正慵懒地趴在长椅上,对她睁着大眼睛卖萌。
顾念未看了它一会儿,在它旁边坐下,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它的毛,小家伙舒服的眯起眼睛。
她有些惊讶,布偶猫一向不便宜,性格乖巧长相好看,这一只布偶的毛色更是格外好看,也会被人丢弃在这?
顾念未所在的小区有好几只流浪猫,有几只是小区保安为了驱老鼠买的,还有几只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她有时间就会去买点猫粮,给它们吃顺带撸毛,可这只布偶她是第一次见。
“小朋友,你也被丢弃了啊。”顾念未摸着布偶猫头上的毛,对它自言自语的呢喃道。
布偶喵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应。
它突然跳下椅子,跑了起来。顾念未站起来,突然看到一个少年抱起布偶,对着她笑。
阳光从少年那边照过来,顾念未却并没有感到刺眼或燥热,反而全身上下暖洋洋的。
那少年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有着一双像朝露一样清澈的眼睛,那引人瞩目的深棕色眼眸像是最纯净的琥珀,总透出一股童真,俊秀的五官因棱角分明的脸型显得阳光干净,脸上挂着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他像太阳,太干净了,太烫了。
太冷的东西不能和太热的接触,会出事的,这是化学原理。
人也是如此。
少年笑着开口道:“你好,我是新搬来这个小区的住户,我叫谢辰。”
顾念未嘴角动了动,硬是挤出一个笑容,“我是顾念未。”
谢辰又指了指怀里的布偶猫,满脸宠溺:“它叫核桃,是个姑娘,它每天中午都来喜欢晒太阳。”
顾念未点点头,顿了顿不知再说些什么,就道:“那我回去了。”
谢辰笑:“好的,拜拜。”
到了家门口,顾念未从衣服的口袋里拿出钥匙,正准备开门,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自己家的对门。
对门的人家几个月前就搬走了,而这几天又重新简单装修了一下。
对门的门口放着一个快递箱子,好像是刚送来的,她低头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正是谢辰。
是新邻居啊。
她又看了一眼对面的门,把头转回来,开门进屋。
回到自己家,顾念未把文件夹放进柜子并锁好后,像是所有力气都被用尽似的瘫倒在床上。
她家是一居室的房子,本来的另一个卧室被改成了书房。
自从开始上初中,她就开始独居了,每个月父亲会打来三万块的生活费。
顾念未拿枕头蒙住脸,默默的躺着,没有一丝声音,安静的像死去了一样。
房间里没有开灯,也没有一丝声音,只有黑暗与寂静。
十几分钟后,她面无表情的从床上起来,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拿好干净的衣物去洗澡了。
……
“咚咚咚。”
顾念未放下吹风机,披着刚洗完澡微湿的头发去开门。
“啊?是你啊,原来我就住你对面。”谢辰眸中有些惊讶,礼貌的笑,“很高兴我们成为邻居,这是礼物。”
顾念未接过谢辰手中的巧克力盒,道谢了一下后准备关门。
“等一下!”
“嗯?”
“嗯……加个微信吗?有什么事情也好互相叫一下。”谢辰露出友善的笑容,眼中却格外清澈。
她楞了下。
顾念未微信里没什么人,除了父亲就是已经出国的一个好友,就连现在的学校里她也只是加了同桌和班级群。
她犹豫了下,鬼使神差道:“也好。”
他们加完好友后便回了各自的住处,顾念未点开微信里谢辰的头像,是那只今天见到的布偶猫,核桃的照片。
她不知怎么,长按那张头像,把核桃的照片存了下来。
晚上随便吃了点水果和饼干后,顾念未打开手机。
班级群里炸了,私聊里同桌林琪激动的给她发消息。
琪琪琪:未未!你看到班里的消息了吗?我们班要来一个转学生诶!我们高二年级一共只来了两个转学生,有一个就在我们班!
琪琪琪:哇有照片诶!你快去班级群里快去快去快去!哇这颜值!学生证件照都可以那么好看!妥妥的一枚校草!
林琪是个活宝加话痨,她本来和顾念未是同桌也就天天黏着她,上课笔记作业什么的也都会找顾念未要,顾念未懒得管,久而久之两人也算是熟了。
可能还是天生想温暖一点吧。
毕竟,她也想被更多正面的情绪包围。
未:好。
她点进班级群,999+条消息,看来这个转学生把大家都炸出来了。
顾念未翻到照片,手指点开照片后突然顿住。
照片上的男生端正的坐着,嘴角只是微微上扬,就像所有证件照那样,可还是有一种阳光明媚,星河灿烂的感觉。
他不管是现实中还是照片上,都那么干净,那么美好。
太遥远了。
顾念未点回班级群,清一色的吹颜。
突然有人问:有人有那个转学生的微信吗?把他拉进来!
底下都是附和,纷纷要加微信。
顾念未嘴角撇了下。
她不是什么喜欢乱管闲事的人,多此一举还会招惹更多麻烦。
突然有人提起另外一个话题:他都没来学校,现在还是暑假啊,怎么可能有他微信。不过,对于另外一个转学生,你们知道吗?他好像就在隔壁班!
私聊里林琪也在轰炸:哇你知道隔壁班那个转学生吗,我们今年大发了!转来两个帅哥!不过他怎么长得那么像你啊?!
有时候,崩溃是一瞬间的。
心里就算炸开了花,表面上还是要保持镇定,装出无所谓的样子。
顾念未手抖着硬是给林琪回复了个好,打开她发来的照片,图片加载完毕的那一刻,她啪的把手机丢出去。
像是看到了什么妖魔鬼怪。
全身没有了力气,她瘫坐在地,双手抱膝,把头埋进去。
我都逃的这么远了,您还要让我看到这一切么?
被抛弃的,孤零零的一切。
顾念未不是她原名,她本来应该叫沈念未的,可她自己选择了跟母姓。
可是……可是为什么他还要过来?
走开,走开啊!
手机响了起来,是于诗然,是她那个可以将一切都倾诉的人,她最信任的人。
“小然……我撑不下去了。”顾念未哽咽道,“今天……今天……”
她断断续续的把今天的事说了,于诗然安静的听着,等她说完后突然开口。
“未未,我不是那种特别好的人,说不出什么同生共死的话,但是我烦如果你怎么样了就有人来问我,所以你千万不许干不好的事!你给我等着,我现在买机票过来,你给老娘等着啊!我来了就好了我来了我来了……”
顾念未哭着哭着笑了。
从小到大,于诗然是最了解她的人,她知道如果说出什么话会让顾念未承受不起,她理解顾念未的心情,她不想别人因为她而怎么怎么样。
那边于诗然没有声了,她真的去买机票了。每次顾念未崩溃的时候,都是于诗然赶来S市,照顾她,把她的情绪扳回来。
有这样的朋友,更应该好好活着啊。
可是顾念未太累了,她不想再拖累于诗然了。
“小然,这次我能挺过去的,你……安心在英国上课吧……”
“那怎么行,我快买好了就差个付款……”
“小然!别过来了……”
于诗然听到她的语气,叹了口气道:“好吧,那我圣诞假来找你。”
她认识的顾念未,是那个开朗的,温柔的,事事照顾别人感受的那个女孩子。
可是她的另外一面,需要她来照顾了。
“好。”
说完这最后一个字,顾念未颤抖着手指挂掉电话倚在床脚。
窗外夜色极浓,路灯闪烁,小区里孩子们欢乐的嬉闹声远远传来。
可顾念未住在高层。
这一切仿佛都与她无关,她看窗外,只能看见暗蓝色。
她想不出她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