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你必须纯洁
意妈摸了一下粗皮红润的老脸,一脸都是假装的不高兴,她老人家的脾气还真不一般暴躁啊,劈头就是非凡的架势:“死丫头,快来帮忙,忙死我了,现在甜汤都已经煮好了,你把准备好的碗筷拿出来!”
“是!”
“碟子!”
“是!”
“盒子!”
“到!”
当头顶悬挂着大勺子,它的威力足够能造成七级大地震脑震荡,我怎能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全力配合工作呢。
当年我在太平县衙门晚上抽风、白天睡觉的充实日子,摧毁衙门几十口捕快的铁一般的意志,只有意妈是不敢随便招惹。
意妈控制着我的胃。
如果她老人家稍微受到一点惊吓,手脚一抖,撒多一把盐巴或者泥巴,我就像沟渠的鼻涕虫一样死翘翘了。
厨房干净整洁,一个碗一个碟都是整整齐齐的,果然是意妈的做事风格。意妈高素质、高效率,一人能打十人使唤,三、两下就将一锅糖水均匀分到瓷碗里,装入提篮,就交给我,努努嘴:“去,给甄大人他们端过去。”
甄大人?
甄子文!
“是!”我笑眯眯的,非常乐意,非常荣幸。
我胖嘟嘟的手指就提起食盒,拿在手臂上,居然不怎么重,果然是强悍的身体啊!我走出门槛,定了一下,又回来,确定一遍:“意妈,是刚才那里吗?”原谅我,我已经太久没有回来衙门了。
“嗯。”
“呵呵。”
意妈突然抬头眼睁睁看着我,含笑:“你丫的,是不是遇到什么旺桃花啦,怎么笑得像个煮熟的猪头一样。”
“什么猪头一样!?”直撮我的头顶百会穴,我脸上黑线密如丛林。我已经忘了,蔡秀秀本来胖得就像一个猪头。
每个胖子都有一颗敏感的心!
我伤!
意妈笑容一闭,推着我快走:“好,好,不要磨牙。快点去,甄大人他们应该玩到差不多饿了。”
“他们玩什么?”我岂是能推出门的货色,停住脚还要往回走。蔡秀秀滚圆的身材,二百斤的无敌地心引力,终于让善于发现秘密的我看到了不得了的好处:只要我不愿意,谁也不能动我分毫。
“马吊。”
马吊。
就是麻将。
“快去,快去。我要去关后门,收拾东西回家,我家丫头还等着我睡觉啊。”意妈吧啦吧啦地,就从后门走出去。
我半个粗腿已经踏出厨房的门槛,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全身不对劲,仿佛有一股闷气就涌在胸口。
我还是退了回来。
每一碗的糖水,直接加了一大调羹的盐。
他们居然在打麻将那么享受?我言诺还在受苦受难,天地可鉴,他们居然夜夜笙歌,我愤愤不平啊。
“这个是什么?!”当时正在打麻将的几号人物端起碗,含了一口,立刻喷得七零八落、面目全非。
我早就躲到安全的一侧,肠子都笑地打个蝴蝶结,胖嘟嘟的脸蛋绝对是无辜、无害、无邪:“怎么,各位,味道不好吗?意妈说她特意为各位大人煮的,听说,听说,就叫什么,很文雅的名字,爱的味道。”
嗯——爱的味道。
“你,你,你毒死我了。小清差点要去见佛祖,秀秀姐姐?!”小清崽子果然是接受我良好的教育,一声“秀秀姐姐”都叫得婉转清越、荡气回肠、甜入心里,他一满口的糖水含在嘴里,激喷出来,可来劲,转身猛得趴在桌子上,倒水,灌水,漱口,呕吐。
“小清,佛祖不随便见客的。”我紧紧咬着嘴边的邪恶笑意。
衙门没有肥皂此高档物品,否则,他们喝下去的应该就是肥皂水。其实,我的心,比白雪公主还要雪白,苍天可证。
小清的一声“秀秀姐姐”叫的可是我魂寄的身体啊,但,我是言诺,我不是蔡秀秀,我一点也不“秀”,更加同“菜”毛一点干系。
小清的声音,我听着激动。然而,激动是一回事,立场又是另外一回事。现在,任何的撒娇、埋怨全当浮云,任由飘荡。
相对于小清的直率、直白、一目了然的反应,蒋随风则婉转得多、矜持得多,绝对发挥他蒋大状毒舌腹黑的本性,证明他是这个太平县最不好惹的害虫。
“秀秀,你喝一口试试,保证你个销魂。”蒋随风那个清纯的表情可装得牛B,硬是把我的杰作咽了下去。
清白的脸色,好青啊!
那个风流倜傥的笑容,很假啊!
“我在厨房喝了三大碗,很好。意妈的厨艺一级棒。”我把蔡秀秀的圆嘟嘟的脸孔收敛地可好,平淡无奇,语气低低的沙哑,家常便饭一样。
蒋随风点点头,淡淡说:“哦,那么,秀秀,现在的盐一定很便宜了。”他居然还有心情跟我砍价呢。
“还好,挺便宜的。”
“哦,盐价终于降下来了吗,菜同肉应该也降价了。小清,你家甄大人不是天天说衙门财政赤字吗?同你家大人说,厨房不需要那么多饭菜钱,就削减一半吧。”蒋随风艳色的眼神底下流过一骨碌的冷狠。
好啊!
这下子有意妈头痛了。
意妈她老人家,专攻市场经济的,对一棵葱都了如指掌。以前我在衙门过着猪一样的美好生活,商羽当道、一统天下,独独意妈慧眼识英雄,对我另眼相看,她有事没事都拉着我,一同讨论分析这个太平县的市场经济。
所以,当时,我虽然不是很记得一棵葱的价格,但是我绝对知道一棵葱的股票升落走向。
我当时就不得不认同一个事实,如果意妈不小心穿越到二十一世纪,一定会是炒菜炒股两不误的师奶股神。
如果意妈知道甄子文削减厨房开支,我在背后搞鬼,她那一大勺子肯定就砸到我的头顶。
咸鱼青菜,咸鱼青菜——“不要——”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挽救大家的肚子,“其实,菜价很,很,很有市场。”我的表情,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呆滞。
很有市场,啥意思?
我也不懂,只不过忽悠一下大家而已。
“天,真有那么难喝吗?”麻将桌上出英雄,而这个人民英雄终于站起来说话了,“我喝了,觉得还不错呀……”
这个“呀”是一个很可爱的口语。
我只是觉得阴冷森森。
话说在太平县衙门名不见经传的某一天,某位山寨的知县大人,游手好闲,惹是生非,官场失意,情场无望,欠下春花楼蒋老板一屁股的钱债,在走投无路之下,居然发现赌场存在“麻将”此码子断魂、销魂、时尚的玩意。
山寨知县大人便在某一天晨曦微露的早晨,施施然玉立在院子的凤凰木之下,带着妖异的微笑,艳色生花,耀眼夺目,嘀嘀咕咕的,吩咐衙门的“四大名捕”一项造福后世的旷世行动。
传闻这位山寨大人,不动则静若猪样,一动则痴癫若狂。
于是,当天夜里,县衙的捕快小队,浩浩荡荡奔向太平县的一家赌场,上上下下查抄一番,最后就将赌场其中最漂亮、最昂贵、最珍宝的一张麻将桌定为某黑窝的走私品,没收充公,直接充实了衙门后堂。
这便是,这一张麻将桌的来历,光润的色泽,淡淡的味道,黄花梨的纹理,充满着智慧和美貌的血汗史。
以上,纯粹是官方版的说法。
自来,麻将历史悠久,只是一个老少咸宜的普通娱乐。而,无论是广东麻将,还是上海麻将,或者是台湾麻将,麻将桌上有一个不变的法则,就是四人玩家,东、南、西、北,四个人。
但是——这里只有两个人:小清和蒋随风。
因为,另外的那一个物体,不是人!
红胡子判官!
此暗红色的大胡子、碧绿眼珠的地府判官大人,死去无记载的年代,五感七情六欲都扭曲了,他豪放地端起碗,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尝试着味道,又灌了一口糖水,有着非同一般人的离奇感受:“真的就那么难喝吗,本判官喝着还不错啊。”
这位便是,阴间最怪异的判官。
我深信,他活着的时候一定是属猪的,没啥品味,没啥追求,基本上只要能塞入嘴巴里面的,他都觉得好吃。
但是,红胡子判官,真真死鬼一只,阴阳殊途,啥时候同蒋随风他们混得那么友好呢?
红胡子判官同甄子文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这个我是知道的。但是,他丫珍稀得如同不出闺门的待嫁大姑娘,出现在外人面前,实属罕见。
没啥其他想法,可见,此丫思凡。
思凡,有另外更加世俗的说法:思春。
哎……
“还有没有呀?我还想要?”
要,要,要!
要个啥!
红胡子判官舔舔唇,那若隐若现的唇就隐藏在浓密胡子之下,他那双荷塘月色的碧色眼珠,闪烁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期望。
他的热切正对着我提篮的那一口碗。
我圆滚滚的脸上恐怕已经迷黑。
我现在终于明白:思春,他丫的,思的不是人,思的是吃,他鬼判官纯粹是那个有点懒散、有点桃花的粉嫩粉嫩小可爱的动物:猪!
“判官大人,等一下叫秀秀给你多一碗,这一碗就留着给甄子文吧。”蒋随风这一提议,貌似体贴好心,实在与好心毛相干。
蒋随风青褐的折扇点着红唇,高深莫测的笑,酿出一抹诡异,只不过已经坚定一个信念:好东西,齐分享。
“哦。”判官可是哪个单纯的可惜。
自动滤过不安好心的某人,我终于接收到一个好消息。
我的眼媚一亮:“甄子文,甄大人他在哪里?我端给他去。”
“他刚回去房间了。”
“好的。”
我两步生风,正要踏出门口,只听见小清的清越声音:“判官大人哥哥,你就可怜一下小清,透露一点点吧,我们在这里都等了一个月,但是,小诺还是没有回来啊!小诺不会死了吧?小清,好想小诺,哥哥,哥哥……”
我庞大的身影摇晃了一下,定住了,捏着提篮的手指都有点发青。
原来——他们——正在——等着我——回来——而且,他们并不知道我已经回来了,我的眼中突然无法控制着一种失落,那种失落催生了温热的湿润。
“小朋友,一字记之曰等。”红胡子判官声音虚无缥缈。
蒋随风的声音也紧切起来:“判官大人,我把我们这两碗都给你!那么,你可以告诉我们,她是高还是矮,男还是女,什么身份?”
“老实说,看在你们天天陪本判官打麻将输钱的份上,我实话告诉你们——”红胡子判官顿了一下,突然沙哑着嘹亮的大笑,神秘诡异的低声,“——其实,本判官都不知道。哈哈!”
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抹了一下眼睛,就走出去。
身后,滴滴答答,噼里啪啦,麻将牌扔出的声音、椅子落地的声音,红胡子判官的叫声……嬉笑怒骂中传递给我心中一阵悠扬舒服的暖意。
太平县衙门绝对是天下独一无二的清水衙门,话说n久之前,衙门最华丽、最艳绝的是正房院子的凤凰木,庞大挺拔,火艳云盖。现在初入寒冬,凤凰木却已经凋零结痂,隐藏着盎然的生命气息,仿佛低声诉说着一个信息:凛冬将临。
抬头一看这凤凰木,我就联想起甄子文。
太平县的知县大人。
夏深秋初的那个季节,我穿越成为了太平县的山寨Boss,日上三竿不得不离开温暖舒服的被窝,朦胧的睡眼瞄过院子,抬眼一看,看着凤凰木花红红燃烧的火光,猜测着那个所谓“宁下地狱,不留人间”的甄子文,是何方妖孽。
甄子文的家里院子种的是凤凰木,衙门这里也有凤凰木,可见,甄子文对凤凰木情有独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