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陈家铁具走出来,对身后的伙计说:“小哥,多谢了。”
伙计说道:“客官慢走,欢迎您下次再来。”
我顶着眩目的日光,走进隔壁的一家茶馆歇息,要了壶茶,倒上却迟迟不能饮下,将怀里的令牌拿出来,放到桌上,盯着它的纹路发呆。
陈家铁具是今日我探查的第十家铁匠铺,也是整条庆仁街的最后一家铁匠铺。昨日与秦喏一番对谈,让我对于寻找桥婆组织的突破口有了更多的灵感。
如果说这枚蛇绕铜花的令牌是关键,将它放到起点到终点的路径上,它到了我的手上,算是终点了吧,那么起点又是什么呢?
在我看来,自然是铸造它的人。没错,虽然令牌是用来给组织内部人员证明身份的,但这样的组织,未必有自己的铸造师,很有可能是委托铁匠铺帮忙完成的,如果我能够找到铸造它的铁匠铺,一定可以找道一些线索。
遗憾的是我带着令牌寻遍被誉为西都铁街的庆仁街十家铁匠铺,得到的答案都是从来没有见过,这让我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我果然有些异想天开了,就算是铁匠铺铸造,也未必是西都的铁匠铺。倘若是在某个村子里的老铁匠,或者是其他郡县的,我又怎么能够知道呢?”我自言自语道,饮下一杯茶,才发现自己点的是苦菊茶,果然够苦。
邻桌的一位客人,偶然瞥见我桌上放着的令牌,惊讶道:“冒昧打扰,请问您这块精致的牌子,是出自骆大师的手笔么?早听说他已经不再接活了,不知道您是怎么说服他的?”
我看来人是一位面带忧愁的中年人,便问道:“您是?”
那人说道:“刚才我有些急了,实在是被这件事弄得焦头烂额。我是应府的下人,老爷想要换一副新的门环去去晦气,找了七八家铁匠铺都打不出满意的,要是骆大师没有隐退,哪至于如此。”
原来是应府的下人,真是去哪都逃不出应府的范围。老爷想要去晦气,怕说的是我吧。我心中想着。
我接着问道:“你说的这个骆大师,他的手艺很好么?”
应府的下人说道:“当然好了,骆大师不仅是西都第一的手艺师,更是整个关州地区最好的手艺师,无论木匠活还是铁匠活,甚至是珠宝活,骆大师的作品都堪称顶级。关州很多有名的手艺师,都曾是骆大师的徒弟。”
我大喜道:“没错,我要找的就是骆大师。”
应府的下人反问道:“怎么,你这令牌不是骆大师的手笔?”
我说道:“不好意思,这是我家传的。”
应府的下人顿时变了脸色,说道:“那你就说不是,费了我半天劲,晦气。”
说完便拂袖而去。
我看着他这熟悉的嘴脸,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希望再也不要碰到应府的人了。
我付了茶钱,向茶馆老板询问了关于骆大师的消息,老板告诉我,骆大师住在华南街,但是听说隐退后就搬离西都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问老板,骆大师是什么时候隐退的?
老板说,得有半年了吧。
我问清华南街的地址,大概位置是在距离南巢不远的地方,谢过老板后便立刻动身前往。
骆大师在西都甚是有名,当我赶到华南街后向周围人一打听,很快便找到了骆府。
骆府比一般的官员府邸还要大上一些,尤其是朱红色的大门和门上精细的兽首门环,显得格外气派。
我敲了敲门,半天无人响应,又敲了敲,有一名小童开了门,他从门缝里探出头来,问道:“你找谁啊?”
我想了想,说:“请问,这里是骆大师家么?”
小童立刻回道:“主人已经隐退回老家了。”
说完,小童便关上了门,也没有再给我多说一句的机会。
我满口的说辞都憋在了嘴里,再次敲响了门。
又是刚才那位小童开了门,他见又是我,说道:“说过了主人隐退回老家了,你还有事么?”
我掏出那枚令牌,在小童面前晃了一下,又收了回去,说道:“我是白龙司的司使班良,不管你家主人在不在,告诉你家管事的人,有人打着骆大师的名义招摇撞骗,谋财害命,不协助调查,就等着官府来召见吧。”
我话说的态度强硬,小童也不知道我的令牌真假,更重要的是,他八成是从来没听过白龙司这个名字,但显然是被我唬住,便说道:“那您稍等,我去通报一下。”
我说道:“快去吧,一刻钟内没有回信,我就走了。到时候就官府里见吧。”
说完就别过身去背对着小童,小童立刻关上了门,我听到他了小跑的声音,对自己的表现颇为满意。
已经过了一刻钟,还迟迟没有消息,当我以为这招不灵的时候,门再次打开,小童钻出来,说道:“大人请吧。”
我跟着小童一路向里走,经过曲折的回廊,我特别注意了回廊上的雕刻和院中的设计,精致高雅,能够看出主人是特别在乎这些的,并且有自己的风格。
小童带我进了一处厅堂,安排我坐下来,倒了一杯茶后,请我稍后,便离开了。
我也不清楚有没有人在暗中观察我,但是我是坐不住的,端着茶杯在大厅里四处观察起来。
大厅里的东西就多了,花瓶,字画,雕刻,盆景,应有尽有,而我坐着的椅子,也是紫檀雕刻的飞鱼的图案,极为生动。
我被大厅正中的墙上悬挂的十二生肖浮雕所吸引,上面刻着十二中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的生肖动物,他们依次排开,有舔油的老鼠,啸林的老虎,藏云中的龙,抬蹄的骏马,相比之下,吐着信子的蛇就显得毫无亮点了。
但是我却觉得这条蛇看上去颇为熟悉,不由地将怀里的令牌掏了出来,一对比,虽然令牌上蛇绕铜花的图案里,蛇的形态与浮雕上蛇的形态有很大差异,但是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吐着的信子都是分了三叉,这一点和一般的蛇有很大不同。
“班司使似乎对这幅《十二生肖图》很感兴趣?”我听到有人在后边说话,赶紧将令牌收了起来,转身发现是一个青年人,手里捏着一个手把件,四四方方的,看上去很好玩。
“没想到班司使如此年轻,英雄出少年啊。在下骆闻城,骆也明正是家父。”青年说道。
骆也明是骆大师的本名。
我说道:“冒昧来访,实在是公事紧急,希望骆公子能体谅。”
骆闻城说道:“那是自然,配合官家调查是我们应尽的义务,更何况,听小童说,是有人在败坏我骆家的声誉?”
我说道:“这件事还是要调查看看,不知道令尊现在在哪里?”
骆闻城说道:“很不巧,家父回了渭水老家,已经有半个月了。”
我惊讶道:“想不到骆大师的老家是在渭水?”
骆闻城说道:“渭水怎么?”
我说道:“没什么,只是那接着骆大师名号犯罪的人,就在渭水。”
骆闻城说道:“还请班司使详细告知在下,虽然家父不在,但是一些讯息,说不定我也是知道的。”
我便简单地将渭水发生的事变了一个花样说了出来,大致是一个贩卖人口的团伙,以骆大师的令牌为凭证,白龙司相信骆大师的为人,但是还是希望查清楚是何人所为。
骆闻城问道:“不知道能不能让我看看那枚令牌,说不定会找出些蛛丝马迹。”
我将令牌给了骆闻城,骆闻城反复看了看,说道:“这上面的图案倒是很诡异,做工也很精致,可是却绝非家父的手笔。”
我问道:“骆公子怎么能这么肯定?”
骆闻城说道:“班司使请看,家父的作品,都会通过釉印将骆这个字藏在图案中,一般很难看出来,但是却成为作品独一无二的标志。”
我顺着骆闻城的指示,看向大厅里的一把铁剑,剑鞘上纹路纵横,但是中心的一处仔细看,果然是有一个骆字。
“真是神奇。”我惊讶道。
骆闻城自信道:“家父浸淫手工艺已经四十年之久,我骆家也是关州唯一的,古法热纹雕的传承者,这点水平还是有的。”
我点了点头,随口问道:“这幅《十二生肖图》也是令尊的作品么?”
骆闻城说道:“这幅不是,是家父几位徒弟合作,送给家父的寿礼。这幅图有什么问题么?”
我笑道:“没什么问题,我只是好奇,《十二生肖图》里,蛇的信子,为何是三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