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因为和映一同回西都的缘故,我们尝试投宿客栈竟然没有被拒绝,这在之前是不可能的事情。映对我反复和老板确认能否住在这里感到奇怪,后来在我说出在西都没有客栈收留,只能留在逝花园的实情时,立刻翻脸,饭也不吃就要回家问清楚。
映只知道我留在逝花园,却不知道是我走投无路的结果。我则表示现在这样也很好,虽然每天送花晕头转向,但总归是有事可做,而且韩嘘和秦喏对我都不错。
映取笑我都忘记自己回到半界是干嘛的了,好像完全融入了西都生活。
我则苦笑不过是偷闲而已。
其实我们都清楚,我们可以对骆闻楼遗留的事就此收手,也就是放弃掉去追查蛇绕铜花令牌的一些线索,这样就还能够维持目前的平静。但是既然开始继续追查,那么就很难恢复平静。
生活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很像热油炒菜,一旦火爆起来,除非薪尽,否则不会停止。
我和映当然没有真的投宿,我们各自回家,约定第二天在东城的易玩轩碰面,那是我们下一阶段调查的起点。
回到逝花园,韩嘘和秦喏都在,他们正嬉笑着一起做饭,我回来的不凑巧,颇有些破坏气氛的嫌疑。对于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我本来准备了很多说辞去解释,没想到韩嘘和秦喏都没有过问,只是说“阿七你可算回来了”,然后看看我有没有受伤。
他们的不过问让我有一种港湾的感觉,好像在外面闯了什么祸都可以放心地回来。
我吃饭地过程中说了可能接下来要经常请假,秦喏只是哦了一声,秦喏的不介意让我有点惭愧,我知道她很忙,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饭后韩嘘单独来找我,说道:“阿七,我们都是江湖儿女,别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只要有头有尾就好。哪天走了,提前知会一声,再回来,也别忘了来看看就好。我们都明白的。”
韩嘘的话更让我有一种即将离开这里的感觉,也许不只是映,就连韩嘘和秦喏都觉得,我快要融入西都生活了。
这天晚上我修花到很晚,想得都是自己该不该有所谓的“正常生活”,奇怪的是同样是这晚,好久没有梦到的阿井再次梦见,她站在远远又高高的台阶上,顺着台阶一步步走到我看不见的位置,我追上去,台阶却在一点点崩塌,充满预言色彩的梦境让我惊醒后难以入眠,穿好衣服提前赶到了易玩轩的外面等待。
早晨西都的风很凉爽,被风吹醒的我清楚了自己在什么地方,而阿井的离开和月部的任务,做为一远一近的两处灯,闪烁着提醒我,我该加快脚步了。
我确实加快了脚步,不仅出发得早,而且赶到易玩轩时也比预计的时间短。
此时街上仍然只有少量的摊贩和行人,我预计到要等待好久映才会来,没想到她却出乎意料地几乎和我同时到达。
我看着神采奕奕的映骑着折马悠闲地从西都的晨雾里传过来,看到我惊喜的样子,问道:“你怎么来的这么早?”
映说道:“赶着早集,给折马补充新鲜的食物啊。”
映拍了拍折马屁股上袋子里的胡萝卜。
我说:“驴还吃胡萝卜么?”
映说道:“胡萝卜最新鲜,吃新鲜的就对了。”
我点了点头,看着易玩轩紧闭的门,说道:“我们都来得太早了,还没开门。”
映说道:“没关系,去对面吃些早点好了。”
我和映在易玩轩的对面馄饨摊吃了馄饨,吃完又坐了一会儿,直到易玩轩的门开了,我们才走进去。
对于易玩轩我是不熟的,映则极力推荐它。在映的介绍下,我了解到,易玩轩是西都年纪最大的珠宝古玩店,曾经好多王侯间的寿礼赠品,都是从这里淘的。尤其是易玩轩的老掌柜,堪称西都第一眼,什么珠宝古玩都逃不过他的法眼,只看一眼,就能知道东西的来路和货色。
我们进入易玩轩,意外地发现店里挂的东西并不多,但每一样都堪称极品,一些玛瑙宝石,不是少见的成色,就是难得的花纹,如果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的,那么它也一定是特别大的那种。总之绝不平凡。
我们算是易玩轩今天的第一位客人,店里的伙计是个年纪不小的中年人,问道:“两位客人,想看些什么?”
我看向映,映说道:“我们手里有块宝石,想让老掌柜品鉴品鉴。”
伙计说道:“老掌柜不在店里,您看让我先掌掌眼如何。您放心,既然来了店里,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我和映一听,也明白老掌柜只怕不是什么人都接待,可能是点名要找老掌柜的人太多了,要在小伙计这里过滤一下。
我将装着红珠的网兜拿出来,悬在手中提到伙计面前,说道:“那麻烦了,请别直接去摸珠子,这珠子古怪得狠,摸不得。”
伙计没听说过摸不得的珠宝,但也只当是客人的要求,便也照做,观察起这只红珠来。
我和映都是术师,术师总有一些和常人不太一样的地方,我和映一直没有注意到,几乎是忘记了这一点。
直到小伙计看着红珠一动不动,我和映才察觉出不对劲。小伙计眼神逐渐涣散,瞳孔发红,好像是被定住了一样,我和映发现后,我赶紧把红珠收起来,而映则拍了小伙计一下。
小伙计被映一拍,可算是清醒了过来,脸上立刻汗如雨下,好像噩梦惊醒一般,说道:“我刚才怎么了?”
我说道:“还是请老掌柜吧。”
小伙计也察觉到不对劲,说道:“那两位稍等。”说完就走进了后屋。
我和映在等待的空隙在店里逛了起来,映对这些珠宝并不感兴趣,倒是对墙上挂着的古旧刀剑颇为在意,尤其是青铜剑。每个剑的下面都有木牌简单地刻着剑的来历,无一不是秦前的诸侯用剑。
我则对摆在店铺角落里的一些摆件感兴趣,它们都不大,也就拳头大小,但是都刻画得极富神韵。尤其是其中的长着一对长直牛角的牛头,夸张的形象让人一下就被吸引了。这是一个石刻,现在我看到任何石刻都会不自觉地想起骆闻楼来。
老掌柜走了进来,花白的头发和长须显示出至少他是很有资历的,我注意到老掌柜的眼神很亮,有着这样一双明亮的眼睛,大概很难看走眼什么东西才对。
“刚才伙计照顾不周,老朽深感抱歉。”老掌柜开门见山,“不知道东西,能不能让老朽也看看眼呢?”
我问道:“您是易掌柜么?”
伙计介绍道:“这就是我们的老掌柜。”
我点了点头,再次拿出红珠,说道:“请老掌柜品鉴品鉴。刚刚伙计大哥似乎被这珠子所影响,老掌柜您小心啊。”
老掌柜笑道:“无妨,老朽心中有数。”
老掌柜谈笑间看向红珠,果然如传说的那样,老掌柜看什么都不会看第二眼,他只是瞥了一眼,便神色大变,抬头纹团在一起,沉默着不说话。
老掌柜思虑了片刻,说道:“这是凶物,两位可知道?”
我和映对视一眼,果然老掌柜识货。
我说:“怎么个说法?”
老掌柜问道:“这珠子两位是怎么得到的?”
我说道:“是一位朋友身上的。”
老掌柜直言道:“您这位朋友,可还健在么?”
我说道:“已经不在了。”
老掌柜说道:“正是这样,此物妨人,不能带在身上,否则必被其所噬。还是尽快掩埋永不见天日为好。”
我问道:“那老掌柜可知道这是什么珠宝?”
老掌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伙计耳语了两句,之后便一个人走回了后屋。
我问伙计:“老掌柜是什么意思?”
伙计说道:“实在抱歉,客人,老掌柜不便品鉴,请两位先回去吧,欢迎择日再来。”
映气道:“就这么便将我们打发了?”
伙计说道:“两位若是有什么其他要看要买的,尽管提,只是这品鉴,老掌柜今天恐怕不能奉陪了。”
我说道:“好吧,既然这样,我们择日再来。”
我拉着在气头上的映离开,临走前,我问伙计:“那边角落里的牛头石刻,看上去不错,怎么卖的?”
伙计刚要说什么,门外走进来一个风尘仆仆、背着行囊的青年,青年充满书卷气,说道:“那是我的藏品,不卖的。”
伙计看到来人,惊喜道:“少掌柜,你可算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