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中人凑得更近了,我和映不断后退,他进一步,我俩退一步,逐渐走到通道的尽头,我们的身后是那充满光亮的空地。
映大概是已经搭到通道边缘的缘故,脚下没有站稳,向身后倒了过去。
“咦。”映抓住我的肩膀,我转身去拉她,我这才看清楚,这片空地被月光一侧晃得明亮,反而显得这里像是一片土地,实际上,它是一处水面。
我将映向我前方扯,而我和映的位置则调换了过来,换我倒向了水面。这种倒势已经不可逆转,由于在海边生活了一段时间,我对于水并不惧怕,没有特别担心。
哪知道当我落入水中后,像是肉团扎进一坨面粉里,一下子陷入其中,我感受到周围的水是那么沉重,我睁不开眼睛,看不到任何东西,像失去了方向一样,既不能分辨上下左右,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处,大概和落入无底洞的石子差不多,一直向下坠去。
“保持轻盈,不要背负沉重。”
岸上传来了这句话。
保持轻盈?怎么才算是保持轻盈。背负沉重?能不能说一些听得懂的话?
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我听到岸上映喊着“陆沉,陆沉”,我想要回答她,却张不开嘴。
岸上有人说话:“这是重水,受日精月华灌注的身体太沉重了,是无法在重水里浮起来的。”
“你也不要想着去救他,你一样会沉进去的。”
映好像在祈求:“您一直在这里,一定有什么办法救他的。请您救救他吧。”
那人说道:“我为什么要救他?我恨不得全天下的术师都死了干净。”
映说道:“你救不救?”
那人说道:“你拿剑指着我也没用,我将你也丢进去,你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
映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在原地踟蹰了片刻,便一咬牙说道:“我自己去救。”
说完,映便跳向重水中。
我感觉到一声扑通声传来,好像是什么扎入了水里,难道真的是映?她怎么能跳下来呢?好傻。
岸上的人看着脚边留着的那把大石龙叹了口气,手一抬,大石龙落进了他的手中,发出一阵阵悲鸣,而他只是手一抖,大石龙便如烈马遇到最好的驯马师,被调教得毫无脾气。
只见他一步踏向重水水面,在水面上如同平底一般行走,绕着水面走了一圈后留在了中心靠后的一点,踩着水面凌空跃起,挥剑向水面斩去。
一道巨大的剑气随大石龙舞出,接触到重水便是一阻,那人又接连辟出三剑,一剑叠着一剑,水面被剑气斩碎,中间硬生生分出两道水墙来,一条通道,两侧水墙,正好我和映脱离了重水悬在空中。
我感觉到自己在黑暗中被一股力量牵引着走,黑暗逐渐消失,我能够勉强睁开了眼睛,我发现自己躺在通道的地面上,映躺在我旁边,我俩都是一身湿漉漉的。
我坐起来,看到井中人依旧在水面上,或者说是盘膝坐在水面上,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映的大石龙,他悠闲的样子和他邋遢的外形并不相称,又有着古怪的和谐。
“咳咳”
映咳了口水,我扶她坐起来,她看到我没事,打了我一下,说道:“叫你拉我不是自己掉进水里啊。”
我说道:“你才是,怎么自己也进去了?”
映气的干脆又倒下去,背对着我。
我站起身,远远地对井中人鞠躬道:“多谢前辈相救。”
井中人声音浑厚,却像是好久没有说话了一样,有些沙哑:“我不是救你,你还是要死。”
我不明白,井中人一拍面前的桌子,桌上的大石龙弹起,如同利箭一样射向我,速度快到我来不及反应,插入我腋下空隙,一路带着我将我钉在通道一侧的墙壁上。
巨大的冲击震得我胸腔欲裂,我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
井中人一个闪身便来到我面前,说道:“术师,就要死。”
映起身要阻止,被井中人一边的袍子搭在肩膀,怎么也站不起来。
我艰难地说道:“前辈要杀我,总要给个原因吧。”
井中人说道:“你是术师,这就够了。”
我说道:“术师就该死么?你不也是术师?”
井中人说道:“我不是。”
说完,他又拍了一下大石龙的剑柄,剑又没入墙壁一寸,又一阵剧痛传来,,我忍住没有出声。
我说道:“前辈若是真要杀我,又怎么会救我呢?”
井中人叹气道:“我不能让术师在我眼前死掉,除非被我所杀。”
这句话说得狂妄,我却一点也不觉得是假的。只是心中不忿,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在井底遇到这么一个怪物。
映倒是比我冷静多了,说道:“我是日部术师,你也杀了我吧。”
井中人冷笑道:“别急,下一个就是你。”
映不服气道:“你也就有欺负我们的能耐,打不过其他的术师,躲在这个地方,就等着我们撞过来。”
井中人笑道:“这么幼稚的把戏,我会上当么?”
映知道自己激将法不成,一时语塞,不过她却提醒了我。
我说道:“前辈手段出神入化,又恨极了术师,若是出去对付术师,定然是见一个杀一个。”
井中人知道我知道说这些恭维话没有,他只是看看我到底想说什么。
我接着道:“可前辈留在这井里,那么一定是没有办法去杀术师,难道不是么?”
映说道:“对啊,你这么厉害,若是真想对付术师,那也不至于在这里,这里有什么术师好对付的?你骗我们?”
井中人没有说话,而是将按在大石龙上的力道又加大了几分,同时透过被长发挡住的眼睛看着我,我忍痛和他对视,看着黑暗中琢磨不透的眼神。
井中人终于还是把手放了下来,说道:“时间还未到,算你们命大。快点滚吧。”
说完,井中人又一踩水,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映发现自己能动了,晃悠着站起来,费力地拔出了大石龙,我从盯着的墙上落了下来,血染红了墙壁。
映问道:“你没事吧?”
我笑道:“死不了。”
映回头看了井中人一眼,说道:“我们还是走吧。”
我想了想,说道:“等一下。”
我站起来,走到通道边缘,月光正好能照到的地方,这里月华充裕,我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伤口在修复。
井中人说道:“我会改变主意的。”
我说道:“我知道,可是你毕竟也救了我们。”
我将怀里染血的骨笛取出来,想了一下,终究是想不到合适的曲子,只能将骨笛放到水面上,说道:“你救了我们,它是你的。这是我身上唯一能做主的东西。”
井中人很不屑,看都没有看一眼。
我接着说道:“但是今日这一剑,他日我一定奉还。那时,你可以用这只骨笛,换一条命。”
井中人好像听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笑得很久,笑得很长,好像是好几年没有这么笑过了,一次笑了个痛快。
待井中人笑后,说道:“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话,我等你来。”
骨笛飘向井中人,他接过放到桌子上,说道:“勿以术凌人,记住,命是捡来的。”
我和映对视一眼,说道:“受教了。”
说完,我俩搀扶着向来时路走去。
走了一段路,映小声说道:“刚刚我俩掉进水里的时候,这个人以真气驱使大石龙,斩破水面,实在太不简单了。”
我说道:“比你师父如何?”
映在心中比较了一下,说道:“不知道,感觉师父剑术强一些,但那个人,又似乎并不擅长剑术。他是修真气的,应该是个武夫。但是能够到真气如渊的境界,简直闻所未闻。大石龙告诉我,刚在它都不敢反抗。”
我疑惑道:“大石龙还和你说这个?”
映说道:“大石龙告诉我的事情多着呢?”
我听了心中一冷,有种如芒刺背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