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来到全界的第十天，也是我住在越王山的第九天，人其实是最没有脾气的动物，我对家里的床竟然毫不贪恋，已经能够在纹宗小院里睡得安稳。夜晚均匀起伏的晃动也不让我诧异，我甚至做了一个关于海怪的梦，梦的具体情节早上我一定会忘记，然后又在一天里不断地被启发着想起。比如我拿起一把扫帚，一下一下地扫地，就能在这个动作里回想起我趴在一条大鱼的背上在海里起起伏伏地跃水。
我和八斤师兄说起这些，他表示也听过这个传说，他还说其实有些传说是只有一些人知道的事实，然后又被别人偷听到了，以讹传讹，成了传说。他叫我不要多想，好好准备。
我说准备什么，八斤师兄说：
“师父回来了。”
师父是昨晚到的，据说已经在我睡着的时候看过我了，这吓了我一跳，八斤师兄让我放心，只是看一看我的自然呼吸。
一个人的睡觉的时候呼吸是最自然的，特别是睡得最熟的时候，接近于婴儿时的呼吸，这种呼吸会调节身体的韵律和道保持一致。呼吸对修炼的影响很大，我有点慌怕师父不满意。
“放心师弟，连我打呼噜师父都能说成是雷腔共鸣，看呼吸这件事主要是走走流程，你别太在意。”八斤师兄带我去体宗的术法教地，一边安慰我说。
“师兄你天赋异禀，雷腔共鸣，我哪能和你比？如果师父不收我怎么办？”我问。
“嗯，可能就是滚下山吧。”八斤师兄回头一笑，这笑容很冷。
体宗的术法教地在一处瀑布顶上，据说是越王山唯一的一处瀑布，叫紫龙涎。紫龙涎是紫色的水，因为上游有很多虫蕊花，虫蕊花的花瓣是紫色的，而且含有大量紫色的汁液。
我远远地看到一个苦行僧一样的人坐在水流中间的大石头上，他背对着我光着上身，背上的肌肉和大地一样，一块鼓起的部分在背上游走，像地鼠在地下穿行跳跃。
“法不传六耳，我先回去了。”八斤师兄说，“还有个事情要注意，师父最不喜欢别人说没有。”
“没有？为什么？师兄你倒是说清楚啊。”八斤师兄走的速度倒是很快，我刚准备找他就没了他的影子。
我壮着胆子向师父走过去，他好像没有看到我一样，坐在石头上一动不动，直到我走到距离他五步左右的时候才停下，这个距离离瀑布已经很近了，水流拍打的水花能够溅到我。
“《朝夕术论》读过没有？”师父开口说话了。
我下意识要回答没有，但是想到刚刚师兄的叮嘱，师父不喜欢别人说没有，于是又临时改口：“有。”
“很好。背一遍。”师父说道。
我懵了，我没有听错，让我背一遍，可我连这是本什么书都不知道。
“背不下来。”我说。
“为什么？”师父问。
“没，没看过。”我说。
师父沉默了一下，说：“没看过就说没看过。”
“是，没看过。”我诚恳地说。
“飞天阁里有，回去要去看。”师父说。
我点头不知道师父能不能看见，师父还是很和蔼的嘛。
“《朝夕术论》的开篇，就是讲术师的三境九阶。”师父说道，“书上说，飞禽有飞得远近高低，走兽有虎狼狗兔的力量差别，术师当然也有强弱之分。你已经进过养生阁，自然已经形成过术纹了？”
“是的。”我回答道。从神阁出来那天，我就感觉到自己的脐下热成一团，晚上热得难受，上面有一个浅浅的印记，好像胎生的一样，肚脐好像一直在吸收什么东西流向这个印记，这个印记如轮子般转动，它应该就是术纹。
“术纹是术师的动力，就像一团火，而月华就是柴，不断加柴，火才会旺，用火烤的食物才香。说道香，”师父问道，“有吃的东西么？”
我之前还纳闷八斤师兄给我的包裹是什么，现在看应该是食物。我指着包裹说：“师兄准备着呢。”
“好，一会儿一起吃。我刚才说的你明白了没有？”师父问。
“没有。”我诚实地说，师父应该是喜欢诚实的人。
“这个就不应该没有了。”师父说，“回去后要自己想想。”
“是，师父。”
“先不要叫我师父，师徒一场不是儿戏，虽说五大宗主都推荐你，但你也要有自己的本事。”师父说道。
“再说术纹，有了术纹只是一个开始，证明你只是迈进了术师的门。”师父说。
“术师，分三境九阶。第一境被叫做术师，你需要能够使用被评定为人戮级别的术。”师父说。
“师父，什么叫人戮级的术？”我问。
“仅限于个人缠斗的术，就是人戮级的术。”师父说。
师父随手挥出一拳，看似轻飘飘的，却形成了实质的拳风，拳风如同一只成熟的大椰子，结结实实地砸到天上盘旋的牛鹫身上，那只牛鹫就好像被重重地锤了一拳，吭地一声响就直直地掉了下来，接近水面的时候被另一只牛鹫托住带走了，那只牛鹫走得很快，神色惊恐。
“它只是晕过去而已，这就是人戮。”师父说。
我点了点头，大概有了判断。
“第二境的被叫做地师，需要能够使用被评定为地劫级别的术。”师父说。
“地劫，大地之劫，必造成空间之破坏。”师父说道，“你看好。”
师父站起来又蹲下来向前探出身子，将一只手伸进水里，手腕一拨动，又拿了出来。
我没看出什么端倪，正待询问，只见水中竟出现了一个小的旋涡，然后旋涡越来越大，整个瀑布的水几乎都停止了转动，跟随着这个旋涡在旋转，无数鱼儿想要挣脱，都脱身不得，只能跟着旋涡旋转。我看了差点要惊掉下巴。
“地劫不一定要做出什么破坏，你应该也能明白。”
“明白明白。”我连忙点头，有这种力量的人想做什么破坏做不到呢。
“第三个境界被叫做天师，必须要能够使用天灾级的术才行。”师父说道。
“这一境界我也只是初窥门槛，不好给你演示，天师你是遇不到几个的，因为除了要达到天师的实力，还需要会至少一种天灾级的术。可天灾级的术又有多少呢？”师父说。
“等你遇到了，自然就知道天师与地师的差别。”师父说。
我点点头算知道了。
“至于九阶，你应该能猜到吧。”师父说。
“是每个境界对应三阶么？”我问。
“不错，每个境界都对应初窥、融会、化道三阶，能够施展便是初窥，能够熟练施展而且不止一种术，则称得上融会。当你能够创造出当前境界的术，才算得上化道。到了化道，才有资格走向下一境界”师父说。
“可化道未免也太难了一些。”我说。
“是啊，这是古时的月部术师的标准，现在的标准会低很多，只需要能够对术有自己的理解，能够活用，就算是化道了。”师父说。
“那还好。”我松口气。
“不过要做我的徒弟，自然要要求高一些，我对你的第一个要求，就是不创术不入地师。你敢答应么？”师父说道。
“师父对我有信心么？”我说。
“你的师兄就是自创的术进入的地师，他不是月部最天才的，但师父也算满意，如果你觉得自己做不到，可以另寻良师。”师父说道。
“那体宗又凭什么值得我留下呢？”我问。
我看向师父的眼睛，师父也看向我的眼睛，这大概是我口气最大的一次。
“问得好，因为体宗能够让你在地师化道后，一定能进天师，而且是，不弱于任何人的天师。”师父说。
“如果你现在不走，便要接受我体宗的入宗考验了。”师父说道。
我想了想，说道：“考验是什么？”
师父看着飞流直下的瀑布水，说：“从这里跳下去，到瀑布下的潭底，能够自己从水里出来，就算合格。你可有跳下去的胆量？”
师父看着我的眼睛，我现在最多只能说出一个字，说不出第二个。
我瞥向汹涌的瀑布，脚边是水流过的强风，脚下是不知道多高的水。
“明天，准备好了就过来。”师父提着八斤师兄的包裹离开了。
我看师父还没走远，喊道：“师父，若我成为你的弟子，有一个很厉害的人欺负到我的头上又不知道去了哪里，怎么办？”
师父转过头，嘴里还嚼着骨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地说：“全界三山，半界九州，天涯海角，我必杀他。”
我大笑道：“既然有师父这句话，那又何必等到明天。”
说完，我转身跳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