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羊和西都之间，隔的是关州、渭水、祁阴、华岳、钟谷五城，按理说，城与城之间不存在荒野，除非，出现大面积死亡。
我和映从武羊出发后，一路到达渭水，中间见到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在即将抵达祁阴的那段路上，已经见不到一个人影了。
“在渭水城里，我们多带些水和干粮好了。没想到真的连一个小的茶肆都没有。”映说道。
我抱歉道：“是我的错，记忆中这一片应该有很多的村庄，现在竟然都不见了。”
映说道：“也不怪你，城卫讨论时我听到几句，说是整个村子的人都染瘟疫死了，官家派兵将屋舍连同尸体一并焚烧了。也没有太好控制瘟疫的办法。”
我看着远处一块块黑漆漆地土墙，心中不是滋味，这些地方曾经是某家的庭院，某户的门，如今像一个惹人嫌的遗址，只有乌鸦还会停在上面。
“前面的树下好像有人，像是摆着摊位，会不会能卖些我们用得上的东西？”映激动道。
我顺着映的指引，看上去确实像是城里街边摆摊的样子。
我们走过去才发现是自己看错了，只是一个留着和尚头的小伙子在歇息，他的面前放了一只琉璃做的鱼缸，不像是中原的东西，可能是西域那边传来的。鱼缸晶莹剔透，阳光下异常晃眼。
“要鱼缸么？”小伙子一脸真诚的笑容问道。
我和映互相看了看，映说道：“你这鱼缸有什么用？”
小伙子说道：“当然是装鱼。鱼缸除了装鱼，还能干什么？”
映又问道：“可是你的鱼缸里没有鱼啊。”
小伙子抓了抓头，说道：“现在没有，但以后可以用来装很多很多的鱼，不是么？你看这鱼缸多漂亮啊。”
我感觉这个小伙子憨得很，说道：“你应该去城里富人常出没的街碰碰运气，走这条路的，都是穷人，买你的鱼缸也没用的。穷人都用鱼篓装鱼。”
小伙子黯然道：“我也知道，大家都是抓鱼来吃的，谁会放进这样的鱼缸里呢？这只鱼缸，本来就是用来看的。”
我问道：“你这只鱼缸多少钱？”
小伙子可能觉得我会买，连忙说道：“不贵不贵，只要这个数。”
小伙子伸了两个手指。
我问道：“二十个铜板，那也还好。”
小伙子摇了摇头，说道：“是二十两银子。”
映惊道：“你可真敢要，你知道二十两能买多少鱼么？你一个鱼缸就值二十两？”
小伙子争辩道：“可这是世界上最美的鱼缸。最美的东西，难道不值二十两么？”
我笑道，指着他身后不远熏黑的土墙，说道：“你看那边曾是死人的屋子，以前有一条命住在那里。你说一条人命值多少钱？”
小伙子问道：“多少钱？”
我说道：“城里有很多卖儿卖女的，你这只鱼缸，能买几十条人命。”
小伙子楞了一下说道：“你不买就不买，说这些干啥，说了我这鱼缸也不会降价的。”
映看了我一眼，好像在说你和一个傻子说什么。
我可能只是想歇歇，或者无聊，就和他多说几句。
我和映也在树下坐了下来，小伙子倒是没说什么，树阴很大，大家乘凉。
“喂，你这鱼缸到底哪来的？”我问道。
小伙子说道：“买来的。”
“买来的，那你花了多少钱？”我问道。
小伙子笑道：“没花钱，我帮着做事，这是酬劳。”
我笑了，真是个古怪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温昭。”小伙子说道。
“你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卖出去这只鱼缸么？”我问道。
“总会卖出去的。我扛着鱼缸走，这里没人买，就去下一个地方，今年没人买，就卖到明年，总能卖出去的。”温昭笑道。
映冷哼道：“被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啊。”
温昭不气反而笑道：“我觉得还行，没有被骗。”
我问道：“那你帮人做什么呢？”
温昭说道：“杀人。”
我和映顿时来了兴趣，说道：“怎么个杀人法？”
温昭说道：“就是别说出价，杀谁，我觉得可杀，就接了，完成后，拿酬劳，就这样。”
我问道：“那你杀过几个人？”
温昭说道：“数不清了，可能有一个村子的人。”
映笑道：“你就吹牛吧。”
温昭说道：“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映问：“你就像现在这样，扛着一只鱼缸去杀人？”
温昭点了点头，道：“是呀，不行么？”
映憋笑道：“行......哈哈哈，那你是用鱼缸把人砸死的么？”
温昭严肃道：“我听出来了你是在嘲笑我。”
映说道：“我嘲笑你，你也要杀我？”
温昭说道：“不会，我只杀别人要杀的人。”
映哼道：“无聊。”
我接道：“我相信你。”
温昭笑道：“我愿意和你说话，就是因为我知道你相信我。”
我问道：“你是用什么办法杀人的？”
温昭说道：“术。”
我和映一直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温昭的一句“术”我俩立刻不困了。来到半界几天，这是我们第一次碰到说自己会术的人。
“你会什么术？”我问道。
“屠，屠龙术。”温昭不好意思道。
“屠龙术是什么术？”映好奇道。
温昭本来不想说，但是看我也好奇，便道：“屠龙术就是屠龙术。”
“是一种剑术，还是法术？”我问。
温昭说道：“不能说，但是如果遇到龙你又恰好在场的话，我可以给你看。”
映说道：“不如你现在杀我，让我看看屠龙术。”
温昭说道：“你不想活下去么？”
映说道：“我只是不相信世界上又屠龙术而已。”
温昭说道：“不行的，你不是龙，我不能用屠龙术。”
“可你刚刚说用术杀人？”映说道。
温昭抓头道：“我说不过你，我说我会屠龙术，但是杀人的并不是屠龙术。”
我说道：“好了，不要逼问他了。”
温昭送了口气，他应该是很少和人交流，他不说话的时候，就是盯着自己的鱼缸发呆。
“真的有龙么？”我自言自语道。
温昭也自言自语道：“会有的，我信会有的。”
我将属于我那份为数不多的水和干粮分给了温昭一份，温昭起初没有接，但是肚子出卖了他，他还是结下了。
“我可以帮你杀人还给你。”温昭咬着干粮说道。
我笑了，说：“算是我赞助给你的好了，等你哪天把鱼缸卖了，或者真的屠到了龙，就告诉我呀。”
温昭说道：“可我又怎么找的到你？”
我说：“你连鱼缸都卖得掉，龙屠得了，还找不到我么？”
温昭恍然大悟：“对呀，你可真聪明。”
休息一会儿后继续上来，温昭扛起了鱼缸，对我说道：“要不我把屠龙术传给你吧，算是报答。”
我问道：“传给你屠龙术的人要你传给我了么？”
温昭说道：“屠龙术本来就不好传承，现在也只有我会了。我要传给谁，就传给谁。”
我说道：“那不如传给买你鱼缸的人吧。”
温昭奇怪道：“咦，你怎么知道，我是买了鱼缸才学会的屠龙术？”
我回道：“我猜的。好了，上路吧。”
温昭说道：“那就再见了。”
我看着他扛着鱼缸慢悠悠地向前走，映在我耳边说道：“这八成是个疯子，你竟然能和一个疯子聊出惺惺相惜的感觉。”
我和映说：“你觉得鱼缸像什么？屠龙术又像什么？”
映想了想说道：“鱼缸就是鱼缸呗，屠龙术，更没见过。”
我拿起映的水壶，自然地喝了一口，说道：“这个世道，是一个鱼缸的价值为零的世道。而这样的世道久了，所有人都认为鱼缸的价值只能是零了。”
映问道：“听不懂。那屠龙术呢？”
我把水壶还给映，说道：“赶路。”
映问道：“屠龙术和赶路什么关系？”
我启程道：“我是说，没水了，抓紧赶路。”
映呆呆地看着水壶，好半天才追上来，杀气腾腾道：“谁让你喝我的水了？！”
“我杀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