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悄染对门外的事情一无所知。
她的手术少，平时就是在办公室写写单子，给人看病开药，精神不错，只是掩饰不了病容。
桌子上摆了几盒补品，都是路羽前几天从国外回来给她买的，考虑到她目前的情况，她不得不收下。
补品无非是些种类齐全的药材，对于懂行的医生来说，结合自己的病情自行配药比买现成的补品更加见效。
她写字写得手有些酸，于是放下笔，从一个盒子里拿出一个西洋参慢慢咀嚼起来。
她把视线定格到了刚刚被敲响的门上。
白翊敲完门，很自然地走进来，带着以往温柔的笑，看到了她手上吃了一半的西洋参，无奈摇了摇头，自衣服内侧拿出一盒药，推到她面前。
“路医生说你的药快吃完了，”他停顿了几秒钟，“从美国进的，和你以前的药一样。”
“谢谢，”顾悄染点点头，示意他坐。
顾悄染把药盒里的板状药片拿出来，一粒一粒放进自己的小药瓶里，而后撕了药盒，像是销毁证据。
白翊从离他最近的小盒子里拿出一小片药叶，凑到鼻子旁边，很肯定地说：“是紫荷鸳鸯。”
顾悄染非常佩服地说：“闻一下就能辨认出来，白翊，你属什么的？”
“反正不属狗，”明明是开玩笑的语气，从白翊口中说出来却是浓浓的书卷气，格外……像……那时的傅远洛……
顾悄染定了定神，内心反复告诫自己，那只是白翊……
可是……
她无法控制地，再次想到从前……
画面切换到那个时候。
顾悄染在镜子前，提着裙摆转了一圈，白色的千层裙起起落落，很有层次感地在半空中飞舞，她的头发简简单单地用丝带绑成一个松松散散的马尾，在她旋转时，丝带被一只白净修长的手解开，攥在手心。
一时间，墨发飞泻，活力飞扬。
顾悄染向身后看了一眼，满是娇嗔。
傅远洛笑着向她挥了挥丝带，他白色的西服和她白色的婚纱很搭，没有阳光直射，但是傅远洛浑身的白格外通透，似乎在闪着光，也对，他一直都是最耀眼的。
顾悄染走到他身侧，挽上了傅远洛的胳膊，仰着头笑意盈盈地看着傅远洛近在咫尺的脸。
真好看！
傅远洛冲她眨眨眼静，嘴里噙着笑，“染染，你赚到了。”
“明明是你赚到了，”顾悄染毫不意外地瞪了他一眼，捏了捏他的胳膊。
“嗯，我是赚到了，但是我未来的老婆大人貌似有暴力倾向，我很是担心，”傅远洛故作苦恼地说。
顾悄染原本要笑的小脸霎时耷拉下来，她刚要发作，就被傅远洛打断。
“染染，我们得快点出去，不然他们可能会误会点什么，要不……”傅远洛弯着身凑近顾悄染耳边，温热的气息吐在她的脖子上，“我们做点什么？嗯？”
顾悄染最受不了他在她耳朵附近说话，她低下头嗫嚅，“不要脸……”
傅远洛心情很好地笑起来，牵着她的手带她向明亮的大厅走去。
大厅里的几个人见人来了，都停止说话，向那边看去。
“什么时候来的，”傅远洛问最先走上前的黎歌和顾倬城。
“刚刚，”黎歌笑着回答，揽着顾倬城的肩膀，“司机路上堵车，我俩在机场耽误了一会儿，这大哥下了车拉着我一路狂奔。”
“……”顾倬城无力反驳，淡淡看了黎歌一眼。
“那……提前祝你们新婚快乐，”黎歌笑容放大了一些。
“这句话说完了，那我们结婚那天你说什么，”傅远洛说。
“那天把‘提前’两个字去掉，”黎歌眨眨眼睛。
“你们没看见我吗？”顾悄染说。
“哇，哪来的小仙女？”黎歌故作吃惊，眼睛睁大了一些。
“得了吧，”顾悄染抹抹头上的黑线。
“来来来，这么长时间没见到你妹妹，怎么还不说话了？”黎歌用力把顾倬城拽到顾悄染面前。
顾倬城脸上露出少有的尴尬神色。
“哥，你不会不认识我了吧，”顾悄染扯着他的衣服晃了晃。
“哪有，”顾倬城回过神，恢复了平时的表情，拍拍她的头，“染染更好看了，”怕顾悄染不信，这位钢铁直男又说了一句，“真的。”
“……”黎歌看着顾倬城，这还能是假的吗。
“……”顾悄染和傅远洛也被噎住。
顾?冷场王?倬城果真名不虚传。
“摄影师等了大半天了，干什么呢，”夏柠忍不住说。
“去拍摄吧，我和倬城可是大忙人，时间很赶，”黎歌开玩笑着说。
“你们可以先去忙，我们无所谓啊，”傅远洛说，“染染，我们拍照去吧。”
黎歌虽然说忙，但是没有要走的意思，和顾倬城坐在藤椅上，打开一瓶矿泉水轻抿一口，两个人一起看着他们拍照。
夏柠是女生，不太好意思和两个大明星说话，于是就凑到两人的经纪人身边，加入了她们的阵营。
顾倬城那时候的经纪人，是赵佳妮。
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八卦，也不至于太闷。
中途夏柠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微变，和两个经纪人说了一声就出去打电话了。
第一轮拍摄结束，顾悄染见夏柠不见，就问:“佳妮姐，看见阿柠了吗？”
赵佳妮:“刚才出去接电话去了。”
顾悄染开门看了一眼，还是没看见人。
她的手机响了一声。
她点开，是夏柠发来的短信，她自言自语，“阿柠走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你不是说你们很忙吗，怎么不走？”顾悄染走到坐着的两个男人面前，居高临下地说，她想要摆出高傲脸，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像极了恶作剧的小孩。
“你希望我们走吗？”黎歌一秒入戏，捂住心口一脸心碎。
戏精，顾倬城撇了他一眼。
“没没没，你们都多久没来看我了，不许走，”顾悄染习惯了黎歌开玩笑的方式，只是白了他一眼。
“我们也是忙着拍新戏，首映请你们来啊，票都准备好了，你哥准备的，最佳观影位置留给你们，”黎歌不忘替顾倬城邀功。
“好，你们最好……啦！”顾悄染说，在果盘里挑了一个小柿子塞进嘴里。
“染染，去换衣服吗？”傅远洛走过来，很自然地拿走了顾悄染手里的第二颗小柿子，放在自己嘴里。
“我们千里迢迢赶过来，你不能让我们说说话？”顾倬城无情的脸黑的都能滴出墨汁。
“不急，晚上你们不是回家住吗，有的是时间，早点拍摄还能早回家，”傅远洛笑了，带顾悄染去了试衣间，离开之前回头冲他们挤挤眼睛。
顾倬城哭笑不得。
这次两个人换的衣服很清爽，顾悄染穿了条及膝的碎花裙，傅远洛白衬衫黑裤子。
比起之前的婚纱，他们更适合这样的打扮。
出去之前，傅远洛把顾悄染叫住。
“染染，过来，我给你编个麻花辫。”
顾悄染蹦蹦跳跳着过去，背对着他坐到小沙发上，任由傅远洛修长的手指穿梭在她的发间，一点一点缠绕。
绑好发带，傅远洛突然出声:“染染。”
“嗯？”
“我爱你，”他从身后环住了顾悄染，头埋在顾悄染的肩膀上。
“我也爱你，”顾悄染笑着攥住他的手。
殊不知，身后的傅远洛微微抬起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注视着她，眼里一片荒芜。
是不是因为我们不够相爱，不够有诚意，所以……
顾悄染雪白的婚纱被雨水浇透，紧紧箍在身上，头发狼狈地贴在脸上，她全身上下都在淌着水，高跟鞋早已不知去向，脚上带着血。
她剧烈喘息着，扶着医院的白墙，赤红着双眼看着不知所措的顾倬城，又看过黎歌，眼睛最终直视着即将敞开的手术室的门。
门开了。
医护人员推着手术车缓慢走了出来，手术车上的人，被一片白布盖着，遮挡住了整个身体。
“我们尽力了……”主治医师还没说完，就被顾悄染推开。
“不是他，不是……你们一定是认错了，”她的唇在打颤，她跪在手术车前，发疯似的将白布一把扯下。
当看到傅远洛满是血的脸时，她突然崩溃，号啕大哭。
“远洛，你在骗我对不对……你在骗我……我错了，你不要走好不好，对不起……”
傅远洛安静地躺在床上，西服革履，胸前还戴着有新郎字样的红花。
他的整片前襟都被血染湿，看起来无比令人心疼。
顾悄染哽咽地说不上话，用手用力地擦傅远洛脸颊上的血迹，他冰冷的温度无情地告知着她，他已经回不来了。
“求求你……”顾悄染险些昏厥，她不知道事情怎么发生成这样，她不知道……
傅远洛这么好，为什么……
“染染……”顾倬城看不下去，手放在顾悄染弯曲的腰上，想要把她扶起来，但是顾悄染挣开了他，以一种敌意的目光看着他，仿佛在宣告，谁也不能把她和她的远洛分开。
她的睫毛三三两两地黏在一起，那眼神带着心如死灰，令人心碎。
“……”顾倬城只好由着她，蹲下身，帮她擦眼泪，擦流进嘴角的泪水，“别哭了，小傅不希望你这样……”
一听见小傅，顾悄染眼泪更是奔涌而出，“哥，你别说了……”
“好好好，染染，我们起来好不好，地上凉，”顾倬城哄着她。
顾悄染记得那时候的感觉，很清晰，忘不掉。
顾倬城把她抱起来，往远离傅远洛的方向走，她看着傅远洛的尸体被白布重新蒙上，推往另一个方向……
她的爱情，似乎终结了……
也不会再有……
“远洛……”时隔多年，顾悄染疲惫而解脱地看着面前的白翊，手搭上了他的肩膀，眼里有湿润。
“……”白翊眼里有着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该不该回应顾悄染对另一个人的感情。
“你来……接我了，”说完遍倒在了他的怀里。
白翊无奈地抿抿嘴唇，把她轻轻环抱住，拍了拍她的背，给她喂了一粒药。
之后把她放在沙发上，将抱枕放到她的脑袋底下，他叹了口气，复杂地看着她。
黎歌，顾悄染，和傅远洛……
到底有着怎样的联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