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乐楼的名声蒸蒸日上,虽然楼里的“姑娘自愿原则”很不合行规,也惹得不少人不快,但也因了这样的坚持,使喜乐楼有别于其他青楼,成为雅楼。这儿有卖笑的女子,卖艺的女子,艳媚如牡丹的,清丽如白莲的,你喜欢哪一个,可以点她的牌子,饮酒谈心、分曹射覆皆可,可是若要进一步亲热,姑娘愿意的话没问题,但若是那姑娘不喜欢,那您还是请回吧。
这算什么窑子啊?很多人忿忿不平。
有人也借着自家的财或势闹场子,但那行乐姑娘向四王爷一哭诉,有钱的没几天便倾家荡产,当官的连降三品,从此玉鄄城的人都知道喜乐楼的行乐姑娘极得四王爷宠爱,宠爱到什么地步呢?听说四王爷为了她,居然推掉了皇上的宴席。
“你如果再这样频繁地往我这里跑,外面就要传四王爷沉迷于青楼女子荒废政务了。”
外头传得如漆似胶的两个人,此时正坐在喜乐楼的阁楼上,优哉游哉地喝着酒,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玉呈祥对行乐的话不置一言。
无妨,他要的就是这样效果。
并不是看不出他想外面的人误会,但行乐不清楚的是,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不过不管是什么,她都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
“我是没什么所谓的啦,不过你回去得提醒一下那些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什么的,不要老叫人来喜乐楼示威警告我不要痴心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如果给楼里的生意带来影响,小矜会不高兴的。”像上次那个什么公子来楼里指名道姓要找她,她当时刚好到祥王府去了,那男的居然在喜乐楼砸东西,她回来后白小矜差点吼破她的耳膜,还念了她好几天。
“他不是没占到便宜?”那次寻衅的是刺史大人那个自作主张的草包侄子,说是为堂妹出头。不过那次他不是被打断了两根肋骨?
“嘿嘿,那是当然,他以为欢喜是我,上前动手动脚的,被欢喜一个过肩摔……”行乐说着眼睛就弯成半月,欢喜的过肩摔可是赫赫有名,从中学起就帮她们姐妹俩摔了不少登徒子,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儿那还不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
“原来是欢喜……”她妹妹居然是个练家子么,这倒看不出来。玉呈祥带一丝探询的目光从手里的杯子移向她,“那你身手也该不错吧?”
“那倒不。”行乐想起小时候的事情,笑得很开心,“欢喜从小就精力过人好奇心旺盛,整天惹是生非的,以前我妈怕她打架吃亏,便送她去学什么跆拳道防身术什么的,”所以从小学开始她就成了自己的护花使者,要有哪个男的敢欺负她,欢喜常常是三下五除二就把人家撂倒了,“我呢,从小就好逸恶劳,不喜欢伤筋劳骨的,所以我动得最多就是脑袋,其他都不怎么发达,要捏死我很简单的。”
玉呈祥看着身边女子灿烂的笑颜,有些惘然。
无论什么时候,她好像都能很开心,笑容里没有一丝杂质,明媚得让身边那些表情刻板的脸黯然得像是蒙上了灰尘。在她的认知里,仿佛世上什么都是很美好的。
“真有那么好么……”他喃喃地说。
“什么那么好?”行乐不解。
玉呈祥一凛,惊觉自己的失神——好像在行乐的身边,他特别容易放下戒心,为什么呢?
“喂,玉呈祥。”行乐懒懒地撑起下巴,直呼他的名字,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你好像一直都不快乐呢?”眉心总是淡淡蹙着,有着不知名的烦扰纠结。
“有什么值得快乐的。”
“这样想你就错了,”行乐哥儿们地拍拍他肩膀,“其实身边值得高兴的东西多了去了,景愉我目,肴悦我舌,有什么不好。”生命本身就是美好的事情啊,自十五岁那年她大病一场差点死掉,她就觉得世间太多美好,甚至连活着,都是值得感恩的一件事。
“你与我是不同的人,你的身边,有很多很好的人。”把美好祝愿当成名字陪伴她一生的父母,感情真挚融洽的妹妹,还有一帮肝胆相照的好朋友,她不懂。
“听说皇上对你极为宠爱,你不是也有一个好大哥?”他既然是王爷,那父亲多已不在人世,认识他那么久也没听过见过他母亲,那么大概也是不在了,所以她只问那个民间传言极偏爱他的大哥。
提及皇帝,玉呈祥的眼蓦然多了一丝阴骛,他是好大哥?呵,如果不是因为母妃,他会这样补偿他么?明显地偏心于他,让他和三弟之间隔阂愈深,这样不露痕迹的离间,难道他该感激么?
“你怨他?”实在是玉呈祥脸上的怨念太过明显,行乐忍不住问。
玉呈祥一晒,不愿想起伤心事,只举起了杯。行乐见了,也把杯子伸过来。
两只杯子轻轻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两人一饮而尽。玉呈祥问了久思不解的问题,“你碰我的杯子……是为了什么?”
“呵呵,这是我们那里的习惯,碰一下,表示干杯。”行乐笑眯眯地说,因为酒气的熏染,她的双颊已经微微泛出好看的粉红。
“你像要醉了。”玉呈祥克制自己想要抚上那一方熏红的欲望。
“没事,我酒量很好的,虽然一喝脸就红,可是喝一杯是红,喝一瓶也是红,但不会倒的,你放心好了。”行乐不以为意。
“女孩子家,也少见你这般豪爽的。”练将军家的女儿虽然也有豪爽之名,但那将近泼辣,没有行乐这般的让人心生亲近。
“我豪爽?你还没见过欢喜豪爽的样子呢。”欢喜那可是真正的千杯不醉,她们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大家去喝酒,欢喜愣是把一桌子的男男女女全灌醉了。
想起以前大堆朋友一起疯的日子,行乐微微有些怔忡。不知道爸妈怎么样了,学校又怎么样了呢,他们几个失踪了那么久,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担心。
“怎么了?”玉呈祥看着她少有的出神。
“没什么,想起家乡而已。”行乐一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不忍见她收起笑容,玉呈祥说:“不然找个时间,我派人送你回去看看。”知道她家极远,不过再远,只要想回去,他都可以为她达成愿望。
“不用了,暂时我还不知道怎么回去呢。”行乐晃晃头,把不快甩之脑后,“来,我们喝酒,别坏了兴致。”这里的酒真好喝,真材实料的,香醇得很,不像二十一世纪那些酒那样渗水渗酒精渗这个渗那个的。
“四弟,你可是好久没陪二哥下棋了。”
玉壁皇朝的君主玉呈瑞手执白子,语气轻缓中带着不甚认真的埋怨。
玉呈祥拈着黑子一笑,“这阵子有些事忙着,就没来叨扰二哥,望二哥恕罪。”
“四弟何罪之有?只是你没来宫里陪二哥下棋论政,二哥有点寂寞罢了。”
寂寞?你也知道什么是寂寞吗?玉呈祥掩去眼中的讥讽,朗笑着说:“那呈祥以后多点过来陪二哥好了。”
玉呈瑞愉悦笑道:“看来我这二哥在你心里还是有点位置的,能令你放下美人恩陪我这个老头子。”
他的一举一动何时瞒得过他的眼睛?玉呈祥目光一冷,丝毫不意外他知道行乐的事。在听得他最后一句话时却觉得心里有着一些莫名的滋味,他说:“二哥哪里老了?分明正是好年华呢。”三十二,男子的黄金时岁,他也说得出那样的话。
可是抬头之间玉呈祥却愣住了,他这才发现玉呈瑞鬓边竟然有了星星点点的花白。
“老啦,都有白头发了,我看这身体是撑不了多久了。”玉呈瑞笑得有点唏嘘,国事缠身,身体是不如年轻时候了,这阵子胸腑之间的疼痛日渐加剧,吃了好多方子都不见效,也不知道是不是大限将至了。
“说什么呢,二哥定会福寿延年。”玉呈祥不悦道,话一出口自己却先吃了一惊。
他这是怎么了,明明他……
听他说这样的话,玉呈瑞笑得很是欣慰,他这个弟弟想是对他还有几分真情的,怎么说,也是亲生的兄弟,就算他心里有着怎样的仇,血里到底还是有几分念想着的。
“四弟,你也不小了,早到了成家立室的年纪,终日在烟花之地留连也无益,不如早点册妃,把心收一收。”玉呈瑞缓缓道出这次召见的目的。
“二哥……是否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想用婚姻来牵制他吗?玉呈祥低头冷冷一笑。
“凤丞相的千金容貌出众,知书识礼,进退有仪,不失为妻子的好人选。”
“凤栖桐么?”玉鄄城里众口交赞,才德俱备的第一美人?
“是呀,四弟觉得如何?”凤栖桐可是满朝文武大臣的女儿当中最出色的一个,玉鄄城中,怕也只有她才配得起四弟了。
“二哥希望我立她为侧妃么?”玉呈祥挑眉。
“侧妃?”凤栖桐堂堂丞相千金,怎能屈之为侧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