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晷十三年五月,初夏。
上阳宫,正殿。
年轻的皇帝面无表情地坐在高位上,冷冷地扫视阶下的臣子,沉声道“这是偌翎关守将邵长舒传来的边关告急战报。”说着将一份奏折扔给身边的内宦,“念。”
“圣主鉴明。臣受圣嘱,驻守偌翎。今孚所望,不胜戎夷。时犬延先锋两千,攻至关外。既败之,知有沐氏翳者,挂敌之帅,欲攻我朝。望殿下出军驻边,退敌于境。臣不胜圣恩,拜表以闻。”
内宦念罢,殿上久久无声。皇帝仍旧冷面而视,却并不着急。
“臣邵靖,请缨出征!”
皇帝的嘴角勾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准奏!”
定安侯府,会客堂。
邵靖厉声对堂下的军士道:“传家军令,召邵家众子归军!”
“是。”军士领命而去。
“侯爷。”循声而去,却是一身着月白衣裙的女子。
“嗯?”邵靖略有疑虑地看向那女子,“出了什么事,晚杏?”
“华小姐已离开侯府。”晚杏答。
邵靖微愣,遂蹙起那一双入鬓的剑眉,“华儿?她去做什么。”
“华小姐不曾与晚杏说过。”
“这···也罢,现在的情形也管她不着了,随她去吧。”邵靖叹了口气,摇头道。
“可是···要出征?”晚杏见侯爷按下小姐的事不提,便出言问道。
“是啊,暂哀请援,出征在即。我已传下家军令,他们应不日便回。晚杏,你也去准备吧。”邵靖端起手边的茶盏,轻呷了一口。
“是。”晚杏欠身行礼,离去。
蓟州。
正是午后的慵懒时光,缺了喧哗的叫卖声,那翠鸟鸣的也没了后劲,便是空气都丢了流动的力气--却是不曾有风了。瞧着也有了些年头的龙爪槐立在街口,正发着呆,倒是那丛丛簇簇的槐叶子翠得颇有些生机。令人甚是晕眩日光,被那槐树叶子剪得细碎,撒在了树荫中搭起的棚子顶上。棚子里摆着几张桌子和十来条长凳,这桌凳瞧着虽是不甚新了,倒也是干净得很,便是知得是间茶肆了。
“喂,小二,你说这蓟州城中可有些什么好去处?”肆中暂歇的客人问道。
“哎呀呀,客官可是想去寻些烟柳?”小二一脸我懂的表情。
“呃···不是,”这客人略显尴尬,摸了摸鼻子“我想问的是,这城内可有聚贤之地?”
“···客官不是本地人吧。”
“路过此地···”
“那便是了,不然也不会不知青竹书院之名了。”
“哦?这书院可是有什么来头?”客人奇道。
“要说这书院啊,以前不过一普普通通的小书院,也没什么打眼的。只是几年前,来了位教童生的先生,叫什么逸先生的。而后啊,便时有名士到这书院中来,说是拜访旧友的来着。但甭管他们来着做什么,学子们是高兴啊,全涌来求教了。人们都猜这旧友就是那逸先生,可是那逸先生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能认识那么多名士啊,你说这···”小二说得很详细,表现出了极高的敬业精神。
“逸先生···”客人喃喃着。
“怎么,客官听过?”小二随口问了句。
“噢,耳熟耳熟。”
这边说着,有两个人路过这茶肆时却停住了。略高的一个着一身半旧淡青色的圆领长袍,握着把折扇,作书生打扮;另一个却是小厮模样。刚刚的那番对话倒是被这二人全听了去。
小厮凑到那书生面前道:“公子,你看,又说的是你了。”
那书生却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位客人,倏地打开折扇,轻笑道:“阿途啊,看来我们今天有免费的茶喝了,走!”说着又合了扇子,用扇柄敲了下阿途的额头,举步便进了茶肆。阿途揉着额头,一脸委屈地也跟了进去。
“这位兄台,可否请小可一杯?”书生略带戏谑道。
客人本在思索着什么,便是被吓了一跳,待抬头看清了来者,额上便垂下了几条黑线:“邵···辰逸···”
“哦?否之兄还记得小可啊,小可真是感激涕淋。”
听了这话,客人额上的黑线更多了。
······
日头渐西,天色微凉。这光线柔和了下来,街上也就熙熙攘攘了。乘凉的叫卖的讨价还价的,却是好一派繁华祥和之景!
而这相行的三人倒也相谈甚欢。
“哎,我说时隐啊,你怎么到了这么个小地方,还教的是童生,这也···”却是刚刚那茶肆中的客人了。
“不过图个清静罢了,否之何需惊讶。”邵辰逸轻笑道,“倒是你这文家四‘飞’的幺子,来这做什么?”
“路过!”
“哦?路过此地,可是···要回京?”
“是啊,想我本在南陵之地游玩甚欢,却突然接到家主的诏令,让我回京,还是加急的!你说我敢不回吗?”这客人一脸的悲愤。
“呵,只怪你自己贪图玩乐,此处离京甚是有些距离,你慢慢回吧。”邵辰逸带笑的声音中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说着,便行到了青竹书院的门口。但此时,本是文人雅客,名士学子聚集之地,却立着一高头大马,马下有一军士模样的人正等着什么。军士瞧见三人走来,忙迎了上去,对着邵辰逸行了一礼:“二公子···”言此,看了看那客人,欲言又止。
“这是泉州文家四公子文非,但说无妨。”邵辰逸到。
闻言,军士将一道手令交于邵辰逸,道:“二公子,这是侯爷传的家军令,召邵家众子归军。您该回京了,公子。”
邵辰逸愣了下,挥手道:“我知道了,待我稍作收拾,不日便回。”
军士离去后,文非惊叹道:“家军令哎,时隐,你爹太狠了未免。你邵家的家军令,便是远在千里,只要还活着就得赶回去,啧啧···”
邵辰逸思索道:“怕是边关战事将起,出征在即了。而你的事怕也与这有关了···”
这回却是轮到文非愣住了。
文非呆了片刻,却是释怀了,大笑道:“不管如何,漫漫归京路,我可是有伴了!”
闻得此言,邵辰逸无奈地摇摇了头,进了书院,着手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