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王赵岩,继承王位十五载,在位期间不说什么文治武功天下第一,至少这些年没出过灾荒,也没闹过兵变,倒也是一位能够守成君主。
当他收到来自丹阳郡郡守周铁林的奏报后,亦是有些意外。
前邺王在世时,楚千文便已经是邺国最炙手可热的将领之一,他还是王子时,便与楚千文有过来往,甚至与楚羽嘉也有过往来。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这样一个以写字抄诗出名的家伙,竟然还有此等武艺和勇气。
在二十几万齐军阵前挑战齐军统帅,这可不是谁都能干得出来的。
扪心自问,在这邺国的朝堂上,甚至是民间,敢这样去做的人屈指可数。
邺王随手拿起了茶杯,慢悠悠的喝了一口,朗声问道 :“诸位爱卿,你们说,孤王是该赏楚羽嘉,还是不该赏?”
文武大臣一时间也开始议论纷纷。
邺王先是看了一眼丞相宫青当的神色,宫青当一言不发,甚至表情都没有变。
要知道,宫青当可是楚羽嘉的老丈人,如果楚羽嘉能够得道升天,那他这个老丈人能得到的好处,都不用别人来说。
“宫相,你怎么看?”
听闻邺王问话,宫青当忙拱手施礼道:“臣以为,此事不应由臣参与,毕竟臣女与羽嘉早已结为夫妻,如果臣在此事上插口,怕是有失公允,还是由大王来定夺才好。”
宫青当到是聪明,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不等邺王说话,李普义站出来,躬身施礼道:“大王,臣以为,对待楚羽嘉不赏也不罚。”
“哦?”
邺王挑了挑眉毛,看向李普义道:“太傅大人,这次楚羽嘉可是立了大功,如果蛊孤王不赏赐于他,不能服众吧……”
“大王,您别忘了,楚羽嘉的父亲楚千文的事情。”
李普义冷笑说道:“楚千文拥兵自重企图谋反,这是当初证据确凿的事情。”
“这要是换了旁人,别说满门抄斩,株连九族都是应该的。”
“而大王当初念及他为邺国守西北门户二十载的功绩,这才给他留一条血脉于世。”
“这已经是大王对楚家最大的恩赐,他楚羽嘉还有什么不知足?”
“如今这楚羽嘉立下功劳,在微臣看来,远远不如大王给他楚家的恩赐,故而也只能算是戴罪立功而已。”
“戴罪立功,不见得吧。”
不等李普义把话说完呢,邺国大将军吴当国便也开了口。
这吴当国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不说话的时候,便会眯缝着眼睛仿佛是在打盹。
但熟知他脾性的人便知道,这人可不是好惹的,而且好惹的人,也不可能当得上大将军。
吴当国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楚千文是怎么回事儿,他再清楚不过,只是他不愿意提起而已,但如今既然有人提起,他就不得不说几句了。
“大将军有何高见?”
李普义扭头望向吴当国。
“高见没有,低见倒是有一个。”
吴当国出列插手说道:“大王,臣以为,这次要赏楚羽嘉,而且还是要重赏。”
闻言,邺王有些不解的看着吴当国,也不说话。
吴当国伴帝王侧二十年,自然知道君主的脾气秉性,故而直径解释道:“现如今齐国大军压境,而且晋国方面也开始出现举棋不定的态势,军中因为在齐国境内吃了败仗的缘故,现如今士气低落,就算是有必死的决心,也没有了必胜的信念。”
“实话讲,我吴当国已经在家中写好了遗书,一旦齐国大军压境,我便立刻与大王请战,亲自领兵前往丹阳郡与齐狗决一死战。”
“齐狗想入我邺国一步,那便要从我吴当国的身上踏过去,而现今楚羽嘉横空出世,阵前挑战齐军武将,连斩三将并且还打残了敌军这一次行军途中第一猛将,逼迫齐军后撤五十里。”
“那又怎样?”
李普义不屑道:“只是撤退五十里而已,又不是撤军了,如果他真能把齐国打的撤兵,你在和我来说这些。”
“大将军,你可别忘了,他父亲犯得是抄家灭族的死罪,当初大王饶他一命便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呵呵。”
吴当国一边摇头一边说道:“你一个文人懂什么,你打过几场仗,上过几次战场?”
“你可知,每一次敌军后撤,都是用千记万记士卒的生命换来的。”
“这一次,他单枪匹马便让齐军后撤五十里,试问这天下谁能做到?”
吴当国冷笑,扭头望向李普义:“你说是大王饶他一命,那你可还记得,是谁去姑墨议和却被人扣下,又是谁单枪匹马杀入姑墨边城救得他?”
闻言,李普义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当初去和姑墨议和的人,不是他李普义还能是谁呢?
结果被姑墨扣下,并且要求邺国割地赔款,如若不允便杀了李普义。
当庭太傅被人扣下,本身就是一件有失国家体面之事,但太傅死在国外,又何尝不丢人呢?
当时的邺国因为刚刚与晋国打了一场国战,国力还尚未恢复,根本无法进行第二次国战。
于是,楚千文单骑入姑墨,杀入议和地,将李普义硬抢了回来。
到现在李普义也没有忘记,当初那浑身是伤的将军背着自己在大漠上苦苦前行,如果不是那将军提前安排好了五百骑兵来接应,他们都得死在那黄沙漫天的地方。
“大将军,在国家利益面前,没有私人感情,你和我说这些,貌似都没什么用。”
李普义很快就回过神来,撇了撇嘴道:“现在我们说的是楚羽嘉的事情,不是楚千文的事情。”
“如果你这样说,那又何必说起楚千文,我们在说的是楚羽嘉。”
吴当国不甘示弱:“楚羽嘉有功于邺国,就该得到应有的赏赐。”
“你这简直就是荒谬,是视我国律法如无物!”
这二位官至一品的太傅与大将军争吵起来,使得邺国的朝堂乱作一团,只有宫青当与邺王这君臣二人宛如置身事外一般。
宫青当是真的不能说话,而邺王则是不想说话。
朝堂就是这般,不论是哪个国家,都有自己的派系。
就比如邺国来说,宫青当便是文臣一派,而吴当国则是武将一派,麾下大多都是自己的直系下属,平日两派针锋相对,谁也不让着谁。
至于李普义这个太傅则是自成一派,在他的派系当中有文有武。
三派相互之间明争暗斗,这些邺王赵岩不是不知道。
反而邺王赵岩这个君主相比于朝堂上一片和谐的场面更乐得看见眼前这样互相争执不下的情景。
毕竟臣子们不内斗的话,那最后遭殃的便是他这个王了。
说完了邺国,在说齐国。
齐国朝堂此刻已然收到窦建开呈交上来的奏报。
相比于邺王的纠结,齐王才是最难的一个。
窦建开是他亲手提拔的,当初他不顾大臣们的反对,让窦建开这个初出茅庐的武将坐上统帅的位置。
这一次,齐国对邺国的战争可以说是做好了万全准备,扶植新统帅,军中骑步骑步兼备,攻城器械完整,后方粮草补给充沛。
并且邺军方面因为刚刚吃了败仗,正是士气低落的时候,这任谁看来,也都是一场一边倒的战争。
但没想到,仗还没开始打,就落得个这样的结果。
如今在前线的齐军将士受楚羽嘉的威慑,导致士气大减,显然不宜开战,齐王严开亦是震怒。
“荒唐,真是荒唐。”
严开将窦建开的奏报狠狠地摔在地上。
齐国丞相高逸从人群中走出,拱手道:“大王,这次我国对邺国用兵的本意是想痛打落水狗,二十万步军外加五万骑军,不可为部署不完善。”
“这样的部署和大王的英明策略,不说能将邺国彻底灭国,但却也足以让邺国十年内无力东进,无力骚扰我国边境百姓。”
“可如今大好局面却被窦建开一人的大意轻敌葬送,还连累大王麾下忠心耿耿的三员大将亡于阵前,惊雷院掌门关门弟子张武涛被人打成废人,这无外乎都是我大齐国的损失。”
“故,臣斗胆恳请大王,务必严惩窦建开以平民愤,同时也给惊雷院一个交代。”
还没等齐王严开回话,一旁的大将军凌润便站了出来,插手施礼道:“大王,臣以为,现在不是严惩窦建开的时候。”
齐王严开也有些犹豫,毕竟如果严惩了窦建开的话,最终不论结局如何,都是他这个大王错了。
王,会错吗?
王,永远不会错。
凌润站出来,便是知道严开心中的难处,故作迟疑了一下,严开开口问道:“哦,那大将军的意思是……”
“臣以为,一年前,邺国与后晋联合,突入我国腹地,在我国腹地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国民对邺人的憎恨,已经达到了一个顶点,一个巅峰的顶点,这对我国对邺国展开第二次国战是有极大好处的。”
“但临阵换将乃是行军大忌,想来大王也深知这一点,故而臣建议,在战时不对窦建开做任何处罚,但却要另派一员将领以督军的名义前往,明面上是辅佐窦建开,实则是这新任督军全权掌控对邺战争。”
凌润这番话说出来,可谓是既给了严开想要的君主面子,又把自己想要说的都说了。
这般情商,也怪不得齐王严开会这么宠信凌润。
齐王严开紧锁的双眉缓缓舒展开,看向凌润,语气也温和了下来:“不知,大将军想要推荐的是哪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