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则源于《侦探》的社会新闻
《筋疲力尽》的起源是弗朗索瓦·特吕弗的一个剧本。两个被认为是出自弗朗索瓦·特吕弗之手的剧本都已经发表。一个发表于1968年第98期的《前台》；另一个发表于1997年秋季第3期的《电影文学》（La Lettre du cinéma），至于来源并未有明确的说明。
特吕弗和戈达尔一样，也是通俗报刊中社会新闻的读者。特吕弗从“米歇尔·波尔塔伊事件”中受到启发，这一事件是1952年11月的报刊专栏中广为谈论的话题。
普瓦加尔，现实中的名字叫米歇尔·波尔塔伊。特吕弗从社会新闻专栏中找到他的故事。一个犯了事而被驱逐出美国的，如同我们在那个时代经常所说的，“纨绔子弟”，迷恋上了一个年轻的美国女孩贝弗利·吕梅。两个人在电影圈过了一段时间的浮华生活，遇见了不少明星，过着快节奏的生活。直到有一天，米歇尔在希腊大使馆前偷了一辆福特水星汽车，驶向勒阿弗尔，因为他想去看望他生病的母亲。这发生在1952年11月24日。在蓬图瓦兹的路上，米歇尔杀了骑警安德烈·格兰贝尔。这是同《筋疲力尽》剧情相近的一些细节。维尔塔在《苏埃德旅店的12号房间》中这样向我们评论道。
杀害骑警是1950年代初通俗报刊中最常见的社会新闻之一，人们急于知道凶手的神秘身份以及他被抓捕时的情况。故事的高潮已在1952年11月26日的《法兰西晚报》中得以描述，1952年12月1日和8日的《侦探》也通过大量使用《凶手已被捕，米歇尔·波尔塔伊》这一类型的耸人听闻的标题加以报道。案件的诉讼在1954年11月举行，凶手保住了性命，被判了无期徒刑。波尔塔伊在从纽约到巴黎的船上认识了一个年轻的美国女记者。在她对那些电影演员进行采访时，波尔塔伊陪着他。举个例子，在《法兰西晚报》中，埃莱娜·芒松的证词说道：“我和我朋友曾见过一次波尔塔伊，他假装他已和一个美国女记者结婚了。”（盖比·宏格未发表过的调查报告）
弗朗索瓦·特吕弗的第一个剧本
在1956年的最后几个月，弗朗索瓦·特吕弗刚完成了对亨利—皮埃尔·罗什的小说《祖与占》的改编。他将它搁在一边，因为他想先发展出一些关于影片的想法。因为在12月的一个早上，在黎塞留—德鲁奥地铁站的长凳上同让—吕克·戈达尔的一次长谈之后，他已记下了几页的想法。安托万·德巴克和赛日尔·图比亚纳这样向我们指出（《弗朗索瓦·特吕弗》，第156页）：
以下就是故事的情节：在错过了最后一班开往勒阿弗尔的火车后，米歇尔在圣拉扎尔火车站附近偷了一辆美国汽车。在击倒了一名追赶他的骑警之后，米歇尔回到了巴黎，找到他的未婚妻贝蒂，一位年轻漂亮的美国记者。这个夏末，在巴黎的街道上，从一个电影院到另一个电影院，追逐达到了高潮。贝蒂被警察逮捕，最终告发了米歇尔，人们发现后者藏匿在一艘驳船里。米歇尔没有拒捕，但声称自己已吞了剂量足以致死的阿司匹林药丸，但是没有人相信他。他们将他带到了负责此案的警长的办公室。“但这一次，米歇尔并没有撒谎。到了办公室，他就倒下了，两手交叉在胸前，整个人仰面倒在地上。所有人都俯下身看，米歇尔已经死了”。这个剧本大纲同1959年6月25日为了获得批准而存放在法国国家电影中心的四页纸的版本相吻合。
故事发生在星期五晚上22时左右，在星期天下午17点左右结束，就如同洛尔迦所作的关于斗牛士之死的诗歌一样，特吕弗这样补充道。戈达尔在《狂人皮埃罗》中曾回忆起这个悲剧式的引用。
这个简短的剧本大纲同发表在《电影文学》（见上文）中的剧本完全相符。电影的主角米歇尔保留了社会新闻中主人公的名字，他爱上了一个叫做贝蒂的年轻的美国女记者。他躲藏在巴黎的电影院里。不过少了两个素材：藏匿在驳船上，以及服阿司匹林药丸自杀。
让—吕克·戈达尔的分场景剧本
1968年3月发表的“剧本”连同在第79期《前台》发表的影片的分镜头剧本，明显比之前的长了许多，也详尽了许多，非常符合编剧行话里常说的“分场景剧本”（une continuité）。尽管米歇尔被改名为吕西安，影片引用司汤达的“我们将讲述非常恶劣的事情”作为开场白，贝蒂也改名为帕特里夏，成了一名在香榭丽舍大街卖《纽约先驱论坛报》的美国学生。影片最终的叙事同这一分场景剧本非常相似，因此我们十有八九可以将该剧本的作者认定为是让—吕克·戈达尔。剧本以马赛老港开始，而不是在勒阿弗尔。吕西安叫做吕西安·普瓦加尔，而年轻的美国女孩叫做帕特里夏·佛郎切尼。她不再住在右岸的大旅馆中，而是住在一个面朝塞纳河的小旅馆中。吕西安在圣日耳曼皇家饭店点了一份火腿煎蛋，等等。
此外，卖《纽约先驱论坛报》这一想法是戈达尔介入的一个标记，如同克劳德·夏布洛尔强调的一样：
给让—吕克·戈达尔《筋疲力尽》剧本的时候，他正在给德·博勒加尔写《冰岛渔夫》。弗朗索瓦和我曾一起写这个剧本，但现在我们因为意见分歧而不得不半途而废。我和他都找不到好点子。这时，让—吕克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想法！当时的问题是：当普瓦加尔到达巴黎时，他是怎么找到他的女朋友的？我曾这样说：他坐在酒吧里，而她就在那儿。弗朗索瓦说：这是不可能的，必须加以解释。是让—吕克找到了解决方法：她在香榭丽舍大街上卖《先驱论坛报》。
克劳德·夏布洛尔，《电影手册》特刊，1997年10月，
《克劳德·夏布洛尔，第五十个动力！》，第18页
毫无疑问的是，戈达尔曾对特吕弗的剧本进行了全面的改写。一封日期为1959年7月5日，由导演写给珍·茜宝的信（已引用）进一步确认了戈达尔所作的编剧工作。这一改写的过程也由特吕弗本人在1963年进行了描述，也在安托万·德巴克的传记中得到了确认。
提及这样一件事情就足够了，那就是在1959年戈达尔已经导演了五部短片，但只写过一个剧本。《混凝土行动》是一部非常传统的关于大坝建设的纪录片，一些影片目录中表明是他为这个纪录片写了评论，但他自己并不承认。《风骚女子》是他根据莫泊桑的小说《符号》而进行的改编。《所有的男生都叫帕特里克》的剧本出自埃里克·侯麦之手，但显而易见其中的对话是戈达尔所写的。他并没有参与《水的故事》的拍摄，影片的工作样片都出自特吕弗之手，但戈达尔组织了素材，将其进行提升，并即兴创作了一段文学评论：
用同音异义词进行的文字游戏，字词的组合使观众更加不知所措，他们没法跟上戈达尔的非常特别的即兴创作，而只能抓住其中的只言片语，吕克·穆莱恰如其分地指出。
《电影手册》，第106期，第30页
第一部完全属于戈达尔个人的影片是《夏洛特和她的情人》，这是拍摄两个年轻情人在苏埃德旅店12号房间长镜头组的第一个讽刺性版本。唯一区别在于夏洛特没有机会说话，而帕特里夏，一个有学问的美国女学生则会引用福克纳的话，并经常在她想说话时就说话。
未来导演的剧本
在1959年，戈达尔是“手册派”中唯一一个还没有拍摄过长片的。在《四百击》准备期间，特吕弗被戈达尔的人格魅力所吸引，将其介绍给了好几个制片人。戈达尔向他们提议改编乔治·贝纳诺斯的《穆谢特》。1959年春天，特吕弗设法说服其岳父伊尼亚斯·摩根斯顿，同皮埃尔·鲁斯唐一起共同制作戈达尔的另一部作品，名叫《分娩之前》，这是之后《女人就是女人》的第一个版本。这个剧本是由热纳维耶芙·克吕尼的一个想法而产生的，但却是由菲利普·德·普劳加在1959年拍摄成片名为《恋爱游戏》的电影（由热纳维耶芙·克吕尼，让—皮埃尔·卡塞尔和让—路易·莫里主演）。戈达尔在1959年8月第98期的《电影手册》里发表了他自己关于这个故事的版本（名为：“《女人就是女人》，让—吕克·戈达尔根据热纳维耶芙·克吕尼的一个想法而写成的剧本”）。不难猜想戈达尔对于菲利普·德·普劳加的版本并不十分满意。
还是在1959年春天，戈达尔向特吕弗提议改编乔治·西默农的小说《黑人区》，并由女演员尼可尔·库尔塞勒担任主演。他认为这样一个计划应该能让摩根斯顿感兴趣：
巴拿马发生的一切我非常熟悉。不是开玩笑。这种影片类型对于拍摄来讲是非常新颖的，如同鲁什和他的黑人们。
德巴克引用自戈达尔的信件，马车电影公司档案，第223页
《四百击》在戛纳的胜利解开了这一僵局，并说服了博勒加尔制作一部年轻导演的影片。戈达尔想起了《筋疲力尽》的剧情大纲和特吕弗的四页纸，这已足以说服博勒加尔去冒这个险。他急忙要求特吕弗充实这个故事，想要以最快的速度从1959年夏末起拍摄他的这部影片。
在1963年，弗朗索瓦·特吕弗在接受让·科莱提问时重新提起了他和戈达尔关于《水的故事》的合作：
在那个时候（1958年），戈达尔开始尝试参与剧本的创作。他遇见了皮埃尔·鲁斯唐，差点就打算为他定制的影片工作了。戈达尔差一点儿就给一部反对酒精中毒的影片写台词了，这部影片名叫《你为什么来得如此晚？》（由亨利·德库安在1958年执导）。最终，还未成为剧作明星的奥迪亚得到了这个工作。
不久之后，让—吕克断断续续地为一部由博勒加尔制作的影片工作，影片是《拉曼邱的恋爱》或者《冰岛渔夫》。《四百击》上映后的一个月，他要求我将《筋疲力尽》的剧本给他，好让他拿给博勒加尔过目。这是一个我几年前写的故事。我是根据一则发生在周末的令人印象非常深刻的社会新闻写成的。
弗朗索瓦·特吕弗的见证
特吕弗给出了关于这则社会新闻他的版本，同他第一个剧情大纲大致相符：
一天晚上，一个小伙子在圣拉扎尔火车站附近偷了一辆外交使团的汽车。他随即离开，驶向勒阿弗尔，在发生近光灯和远光灯的愚蠢插曲之后，他将骑警杀死了。随即这个小伙子就被全法国的警察搜查。星期六晚上，在皮嘉尔的所有电影院里展开了突然大搜捕。我当时也在那里。我记得当时的情景。这个社会新闻的进展每小时都在更新，非常有意思。
星期六，人们给出了他的体貌特征。星期天，没有任何消息。星期一，已经有了他的姓名和照片。搜捕网以一种相当恐怖的方式在收缩。
人们是怎么知道他的身份的呢？通过国际刑警组织。此人在美国待过一段时间。其间抢劫了一家药店，被关押在新新惩教所（Sing-Sing），同安琪文一样。因为他是法国人，有人向他父母建议寄一笔钱过去好将他遣返回国。在回来的船上，他遇见了一位年轻的美国女记者，她来法国是为了采访明星，如乔治·盖塔里。这正是为什么在他逮捕的时候，这些明星会给出这些证词：我见过他，他同一个年轻的女人一起来的，他很迷人。
这个美国故事让我很感兴趣。我想在影片中插入倒叙镜头，而且我还想象他是为了去勒阿弗尔等待那个女孩，才会在那个晚上偷了那辆车的。
他最后是在协和广场附近一家旅游俱乐部的游艇上被抓获的。有人看到他在这艘船上进出，以为他是小偷，就把他抓了起来。之后打电话给警察，警察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正是他们在搜寻的人。在这期间，他又因为抢钱而袭击了一个人，就像在电影中一样。我认为他是在楼梯里跟随那个人，为的是偷他的钱包。
根据这个故事，我写了个剧本，跟现实非常接近。我的歹徒角色是很让人反感的那种，比起《赌徒鲍伯》，更接近于《疤面煞星》。所有的一切都是围绕着他在外交使团的车上所偷的一件骆驼绒大衣展开的。这件大衣也让他在三天时间内成为一只被追赶的狐狸。
布朗贝热对这个计划很感兴趣。但我自己却渐渐对它丧失了热情，并开始为《四百击》做笔记。因此让—吕克·戈达尔在拍摄前一段时间，尤其是在拍摄期间，独自完成了这个剧本。
特吕弗，收录在科莱的书中，1963年，171-172页
这一后来的证词也在安托万·德巴克发表的信件摘录里得到了确认。特吕弗以一笔微小的数目让出了作者权，大约为一百万旧法郎，为的是不再加重影片的预算负担。博勒加尔为此还在7月20日的信件中感谢了特吕弗。但特吕弗向制片方要求他只以原剧本编剧的身份出现在广告中，并提出他会给最终的剧本提供建议。
影片开拍的前一天，也就是1959年8月17日，戈达尔给特吕弗写了封信，把当前的情况告诉对方：
我想让你在之后几天内读一下影片的分场景剧本。不管怎样，这是你的剧本。我想你会再次感到惊讶。昨天我同梅尔维尔谈论了这个剧本。多亏了他，再加上之前看过了侯麦的工作样片（这里说的是埃里克·侯麦第一部长片《狮子星座》的工作样片），我的精神极度亢奋。片中将会有一个场景：珍·茜宝将代表《纽约先驱论坛报》采访罗西里尼（影片中将由让—皮埃尔·梅尔维尔扮演）。我想你不会喜欢这部影片，尽管这部影片是献给《宝贝玩偶》的，但是以《赤胆屠龙》的方式。我一直以来都想给你写信，但由于我太懒了一直没有动笔，用了这股劲将会使我到明天都没法工作。影片将在17号开拍，不管刮风还是下雨。影片的主题大致上是一个想着死亡的小伙子以及一个压根就没想到死亡的女孩的故事。影片的剧情主要是一个偷车贼（梅尔维尔将向我介绍偷车的好手）爱上了一个卖《纽约先驱论坛报》、上法国文化课程的女孩。
戈达尔致特吕弗的信件，
马车电影公司档案，德巴克转引，第224页
拍摄期间，特吕弗了解了这个分场景剧本。关于影片的结尾他和戈达尔有不一样的想法：
他几乎完全改变了结尾。在我的计划中，影片的结尾是小伙子在街上走着，而人们则回过头看着他经过，就像在看一个明星一样，因为他的照片占据着晚报的首页。这个结局可能会很恐怖，因为这件事情还留有悬念。但他选择了一个更加暴力的结尾，因为他比我更加悲观。他在拍这部影片时真的相当绝望，所以他希望拍摄死亡，他想要这样一个结尾。我只要求他去掉一个句子，这个句子听起来会很恐怖。结尾当警察开枪时，他们其中的一个向他同事说道：“快，射到他的脊椎骨里！”我跟他说：“没有人会这么干的。”他去掉了这句话，这让我感到很振奋。我很喜欢他现在这个结尾。
特吕弗，收录在科莱的书中，172-173页
这个结尾是在拍摄过程中构想出来的，因为分场景剧本提供的是另外一个版本。这个事实也可以从一位年轻的影片实习助理马克·皮埃雷在1959年10月29日的《快报》上所发表的拍摄日记中得到证实：
贝尔蒙多是否会死去还不太确定。戈达尔将它保留到了拍摄的最后几天。可能他感到这是不可抗拒的？
分场景剧本的内容是这样的：
吕西安非常生气。但他不得不逃跑。他发动汽车，正在这时贝卢蒂过来找他。他开始从车门那里骂帕特里夏。
最后一个镜头给到帕特里夏看着吕西安离开，她还不理解他的话，因为她的法语还不够好。
《前台》，同前书，第49页
发表在《电影文学》上的原始剧本（节选）
这一节选同剧本的前三分之一非常相符，而剧本的情节则以非常简洁的方式进行了撰写。
错过了最后一班开往勒阿弗尔的夜间火车之后，米歇尔偷了一辆停在圣拉扎尔火车站附近牌号为CD4971的美国汽车。
（在咖啡店里面，他看到一对体面的夫妻从汽车里走出来，没有锁上车门，进了一家餐厅。）
这是夏末的一个星期五晚上，米歇尔穿着一件外套。
现在，米歇尔正驶在蓬图瓦兹的道路上，汽车的前大灯都开着。路上碰到两个骑摩托车的警察，他们示意米歇尔开近光灯。
米歇尔并不理解，而是加速在雾中狂驶，几乎将车开到了路的左边。
骑警们又折了回来，为了追上这辆汽车。他们已经逐渐接近了这辆汽车，发现牌照上刻着“外交使团”。
“活该，真该给他个教训！”
一号骑警追上了汽车，靠了过来，做手势让车停下。汽车停了下来。骑警将摩托车靠在树边，走向汽车的同时调整了一下他的衣着，为了能让自己表现得更得体一些。
正是在这个时候，汽车像龙卷风一样地重新发动起来。二号骑警来到他同事旁边，重新骑上了那辆停靠在树旁的摩托车。
“向前追，我会来跟你会合的！”
追逐开始了。骑警拔出了他们的手枪。
在汽车杂物箱里，米歇尔找到了一把手枪，把它放在身边的座位上。
在穿过一个村庄的时候，一辆卡车忽然驶了出来，为了避免同这辆卡车碰撞，米歇尔将车急闪向一边。警察追了上来，米歇尔向他开了三枪，将他打倒，随后他就丢下车落荒而逃了。之前被卡车耽误了的第二个警察也赶到了现场。人们从家里走了出来。汽车的前大灯几乎照亮了整条路。警察也来了。他们从汽车的方向盘上提取到了米歇尔的指纹。
在这期间，米歇尔在黑暗中狂奔。他拦了一辆要去巴黎的英国野营爱好者的车。他表现得很快乐，将自己介绍为是一个记者，并说道：“我同一个美国记者订婚了。”天亮了。
在司法警察局，指纹并没能提供任何线索。“他当时是驶向勒阿弗尔，可能是为了去美洲。去查看一下国际刑警组织档案。”
早上六点，野营者的汽车到达了巴黎，放下了米歇尔。
发表在《前台》中的剧本（节选）
我们将讲述非常恶劣的事情。
——司汤达
这一部分的节选占全剧本的十分之一。随后的部分非常精确，涵盖了不少我们在影片中能找到的细节：年轻的美国姑娘，名叫帕特里夏·佛朗切尼，在卖《纽约先驱论坛报》等等。毫无疑问，它出自让—吕克·戈达尔之手。
马赛，星期二上午。
在加纳比约尔大街尽头的一家咖啡馆的露天座上，吕西安假装在读《巴黎韵事》。实际上，他正监视着老港前汽车的动态。
在那些将游客载往伊夫堡参观的游船附近，一个女孩向吕西安打手势。她向吕西安指了指一辆正在停靠的、挂着“美国陆军”牌照的汽车。车中的人：一位美国军官、他的妻子和孩子们，将买票去参观伊夫堡。他们正被吕西安以及一个他假装不认识的女孩监视着。
一等游船远去，吕西安就来到了汽车旁——一辆迪索托敞篷车。好像这辆车原本就属于他一样，他检查了车的轮胎和油量。
女孩要求吕西安带着她，但他拒绝了。熟悉了一下仪表盘的指针之后，他就驾驶汽车出发了。
几个小时之后，吕西安就出现在国道上。驾驶一辆偷来的汽车对他来说应该是驾轻就熟，因为他看起来状态相当不错，独自驾驶着汽车，大声地唱着歌。
他开到由一个漂亮女人驾驶的一辆阿尔法—罗密欧旁边，同她并驾齐驱。吕西安问她是否碰巧叫“吕西安·普瓦加尔夫人”，她摇头否认。吕西安觉得很遗憾，因为吕西安·普瓦加尔正是他本人。
再远一点，我们看到吕西安放慢了速度，为了让两个想搭顺风车的漂亮姑娘上车。但开到旁边时，吕西安发现她们其实长得很丑，于是又再次加快了速度。
他时不时地大声自言自语。不必细说就知道这些正是吕西安当前的计划。
1）在巴黎拿到一笔钱，通过完成一件或多或少不太光彩的任务。（随着影片的进展，我们可以看到其他关于吕西安所从事的活动的描述，通过他遇到的一些人以及他们之间的简短谈话。大体上，吕西安所做的是不正当交易。但具体是什么不正当交易？甚至连对帕特里夏，他都秘而不宣。）
2）吕西安想回到巴黎，说服一个名叫帕特里夏的女孩，让她和他一起离开去国外。
但第三个问题使得吕西安的事情变得复杂起来。当他驱车前往巴黎，朝桑斯方向开去时，天暗了下来。一辆雪铁龙2CV不敢超越前面的卡车，这使得吕西安相当恼火。在一个坡道上的第二个方位，吕西安在转弯处超越了前面的两辆车。他的车轮也大大越过了中间的黄线。警笛声响起。一个在坡道上执勤的骑警向他示意将汽车停靠在路边。
但由于吕西安是在一辆偷来的汽车里，他反而飞快地向前驶去。
骑警一直把吕西安追到一个小村庄。吕西安抄了条近道，但这是个死胡同。发动机熄火了。吕西安从空口袋中拿出了那把他刚在鞋油盒下面找到的手枪。骑警拔出了他的手枪。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得很快。吕西安向骑警开了一枪，这连他自己也并没有意识到。他对自己感到气愤，他正需要给自己添上这么一桩麻烦呢！
清晨，我们在巴黎再次见到了吕西安。他肯定是搭了便车，因为是一辆丹麦小汽车将他在圣米歇尔放了下来。
吕西安走进一个电话亭，然后改变了主意，重新挂上了电话而没有打。他走了出来，开始走向塞纳河畔。他穿着衬衣。在向骑警开枪之后，他将西服上装忘在汽车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