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冬日的天黑的很快,人们似乎刚刚结束一天的疲惫,夜空就已泛出点点星光。兰溪还无法从刚才发生的一切中缓过神来。等她逐渐清醒后才发现,自己坐在马路边上,喘着粗气,满脸汗涔涔的,甚至把她早上精心打理的空气刘海都粘在了额头上。没有太阳余光的照耀,仅有冬日的微风吹拂,兰溪突然打了个寒战。她一下子却似乎无法回到了现实生活中,街上的车水马龙像是流动的光阴,白云苍狗,瞬间把她带回了2004年的那个初春。
初中二年级自卑的蘑菇头,是兰溪自己对自己的称谓。在其他同学的生活里是读书、早恋和五彩斑斓的泡泡糖般的童话时,她只能埋下头,独自沉浸在自己的家庭创伤和一股立志扬眉吐气的倔强中。倔强是当时的她仅存的。兰溪不敢回忆作为异类的自己当时在骄傲的同学们眼中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她只知道无论自己做什么都会被讥讽和嘲笑。
青少年的恶毒是成年人无法想象的。暴力与漠视并存。初二一次做化学实验,老师反复提醒,千万不能把溶液滴在皮肤上,兰溪和另一个不被同学们接纳的男孩子一起做实验,没人愿意和他俩一组,自然,不受欢迎的人组成了一队。兰溪和男孩小心翼翼地把试剂瓶摆好,拿出试剂,正准备添加在试剂瓶里的时候,坐在兰溪前面的男同学突然转过身来,脸上带着狡黠的微笑,说时迟那时快,滴了一滴试剂在兰溪的手上,兰溪痛得大叫了出来,五官骤然缩紧,眼泪夺眶而出。和她一组的男孩也慌了神,下意识地想用水帮她冲手。幸亏老师闻声赶来,“住手!”老师大喊道,“上课没认真听讲吗?水和该试剂结合会燃烧!她的手就废了。”“对...对不起……”男孩吓得结巴地接连道歉。快要疼晕的兰溪此时此刻,脑子里突然空出一个毫无感觉之地,那里有一个声音大声说道,“这不是他的错。是另一个人滴的!”可惜,她痛的只是嘴里蹦出两三个毫无意义的音节。老师这时候大声对着乱作一团的同学们大声说道,“安静!安静!我送这个同学去医务室,你们给我安安静静地继续做实验!不准再出这样的事情了知道吗?”“好的!”同学们嬉笑地允诺道,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们只是高兴老师终于出去了,他们又可以放心大胆地玩耍了。“哦,就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带过,”兰溪脑中的空房间又发出了声音,“不追究责任,可能待会儿还会让我静悄悄地让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呢。”浑浑噩噩的她亦步亦趋,被老师扶去了医务室,留下一群或偷笑,或震惊,或依旧打打闹闹的同学们。
刘老师把兰溪扶进医务室,医务室的老师皱了眉,“又一个?”看来被烫伤的同学不止她兰溪。“哈!今天是怎么回事?全赶上今天了!”医务室年轻的小护士端着一个医用盘从一个挂帘后面走了出来,顺道“哗”地一下拉开了帘子,兰溪虚弱地抬起头,正对上那双未来想忘得一干二净的眼睛,在日照下反射着光的大眼睛,一头凌乱厚重的自然卷头发,被阳光打上侧影的高鼻梁,兰溪感觉自己被春日花粉迷了眼睛,仿佛手上的灼烧感传到了脸上,让人分外炙热。“坐这吧!”年轻的小护士拍了拍男孩旁边的床,兰溪听话的坐了上去,并把手伸给了护士。“嘿,你手怎么弄的?”男孩问兰溪,“化学实验。”兰溪小声说道。“什么?”男孩没听见,不甘心地又问了一次。“和你一样!”小护士看不过去了,悄悄翻了楚亦歌一个白眼,“我看这种危险的实验就该停止!别动!”兰溪疼地龇牙咧嘴,想抽回自己的手。“我不这么认为。”楚亦歌又开始了他惯常的长篇大论,“我们不能因为一点小挫折,就放弃追寻真理的脚步。”兰溪和小护士都被他故作气势的样子逗笑了。“我叫楚亦歌,二班的,你呢?”“一班的兰怡昕。”这是来这所学校以后,兰溪第一次开心的笑,笑起来的兰溪眼睛和眼前的少年一样明亮。
十多年的时间让当初被溶液伤着的皮肤留下一块不大不小的疤痕,兰溪一遍遍抚摸着这块疤痕,告诉自己不能再被他骗了。楚亦歌,这个名字更像是她心里的一块疤。他像是硫酸滴在心尖,灼烧出一个深坑,让兰溪心里有一个永恒的黑洞,什么也无法将这个黑洞填满,哪怕再丰盛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深渊。“滴滴!”有车子按喇叭,兰溪抬起了头,楚亦歌姣好的面容出现在她面前,而兰溪只想冲上前去撕掉他伪善的面具。“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车里的楚亦歌说道。兰溪冷笑,我怎么可能再让你“送我回家”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