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林提着药走近时发现父亲陆彦恪正坐在篱笆门旁的一块石头上。陆父看到陆林后便起身了,他拍拍身后的尘土,未等陆林开口就先是说道。
“林儿,回来了,随我进屋吧。”陆父脸色像笼了一层霾般沉着。
陆林也大概知道父亲有话要问自己,便跟在父亲身后进了屋。
陆彦恪走进昏昏暗暗的屋里,拿起火燧点亮了木桌上那燃了一半的蜡烛,然后坐到木桌旁的椅上。陆林把药放在了桌上,等待父亲开口。
“林儿也坐吧,爹有话问你。”
于是陆林便坐到了床沿上,是的,因为陆林的屋里只有一把木椅。
“林儿,以前的你总缠着爹给你讲故事,可爹以前不愿意和你讲太多关于我们陆家的事情。因为爹总觉得你还小,不应该让你背负太多的负担。可是今天爹忽然觉得你已经长大了,也应该知道一些事情了。”陆彦恪有些严肃地说,可那看着陆林的眼睛里又透着些慈祥。
“爹,孩儿明白。”陆林回应着父亲的话说道。
“不,你只知道我们陆家以前是官宦世家,知道你祖父以前官至巡抚,知道爹爹一直没有参加科举,知道你有一位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但是其他的你都不知道。”
陆林脑中的记忆飞快检索着,他其实知道更多事情,但听父亲这么说,那看来以前的陆林并不知道除此之外其他的事情。但至于为什么陆林拥有以前的陆林没有的一部分记忆,估计是和那次的梦有关系了。但陆林也不知道自己的记忆是否还有遗漏的地方,所以耐心地听父亲讲着。
“你的祖父乃是大明嘉靖末进士,官至山东巡抚,他为官清明,为民争田而得罪了当时的鲁端王,被其与中官构陷,被迫辞官,云游至这兖州府济宁州南阳湖畔结庐。你祖父因为厌倦官场黑暗,并自觉愧对圣上隆恩,临终前曾立下遗训:终万历陛下一朝,子孙不得科举不得为官。所以这就是爹为什么一直不参加科考的原因。”
“可是爹,你一身才学……”
陆彦恪摆摆手制止了陆林继续说下去。
“你祖父也是深知这官场之险啊,更何况他老人家为官清明刚正,得罪了不少官宦世家,他不让我科举入仕,也是为爹爹考虑啊。”陆彦恪叹了口气。
陆林又想起之前那个他当时觉得很扯的梦,那面目狰狞的官宦,那双鬓皆白的老人,那无忧无虑的少年……
陆林似乎有话要说,可终究是没有说出口。他能够理解祖父,也能理解父亲。
“爹爹这辈子大概是不会科举不会入仕了,爹老了身体也不行了。可是爹是有私心的,爹不忍心埋没了你,不忍心让林儿也跟爹一样一辈子只能当个乡野村夫。”
“可孩儿觉得这样的生活也并没有什么不好啊,空气清新,风景……”陆林话未说完又被父亲打断了。
“胡闹,稚童之言!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功;生于盛世,当入仕为官忧国为民。”陆彦恪猛地拍了下桌子,那桌上的烛光也被震得东闪西躲,但终究是没有灭。
“孩儿明白,孩儿就是想说,陪着父亲过这乡野生活也没觉得有什么委屈的。虽然平淡但是安稳。”陆林发自内心地说。
陆林想到了后世的自己,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他自记事起就生活在孤儿院里,一直到大学。所以虽然他来到这大明朝只有短短两天时间,虽然他穿越的运气不怎么样,只是一个穷小子,但是他在这里有了一位父亲,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家的温暖。
陆彦恪叹了声气。
“所以爹不想招惹是非,爹只想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万历朝,让你能科举入仕。可是你今日在元大人府上,请元大人放了那两个泼皮,你的理由可以糊弄元大人但是糊弄不了爹爹。林儿,爹知道你受了委屈,但是现在不是出恶气的时机。”陆父稍一犹豫但还是接着说道,“那……陈公子不是我们现在能招惹的起的。”
“孩儿明白,爹爹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爹爹保重好身体才是当下最紧要的,孩儿今日入城给爹爹买了治咳症的草药,孩儿去给爹爹煎了吃。”陆林刚要起身拿那桌上的药,但被父亲拦了下来。
“林儿,爹不知道这药是怎么来的,但爹爹只嘱咐你一件事,君子在世必要取之有道,林儿可明白了?”
“爹,这药是今日元府的丫鬟颖儿姑娘赠的,您放心就是了。”陆林一五一十道。
“元府?那林儿这药钱改日一定要还给那颖儿姑娘。”陆父起身在陆林床下的柜子里翻了数个布袋,终于是找出了几两零碎银子交到陆林的手上。
“林儿,今日爹就一并告诉你了罢,那知州元大人的千金就是你那指腹为婚的未婚妻,爹与元大人乃是布衣之交,在他还未入仕之时我们两家便定下了婚约。如今那孩子还未过门,出于礼数,这钱是一定要还的。”
尽管陆林早就知道,但为了不让父亲疑惑还是作出了一幅惊讶的样子。
其实就算父亲不这么嘱咐,陆林也一定会还这药钱的,毕竟陆林来自男人更加要面子的后世,给父亲买药都让媳妇家掏钱那不成小白脸了?虽然陆林觉得小白脸也是个蛮有前途的职业,但他终究是不想当的。
“爹,孩儿想要赚钱,给爹爹买药,毕竟不能一直靠元府周济啊。”陆林本想说给自己攒点老婆本,但是想到自己的爹是古代爹,便忍住了说俏皮话的冲动。
“林儿有这份心爹心领了,赚钱可以但还是要取之有道。你早些歇息吧。”陆父说完便起身朝屋外走。
“另外,你已闲了两日了,明日爹要查你的功课。”父亲的话幽幽地从屋外传来。
陆林一拍脑门,躺在了床上。
“果然,无论是什么时代,都要学习都要考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