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八仙镇,就进了寒江郡境界。
他们选择在八仙楼等那白衣少年。按照金戈的推测,大荒门两个九段一时解不了那少年下的毒,那么一个九段就丝毫不足为惧,该干嘛就干嘛。再说已经深入了大秦国境,离帝都只有不到七百里了,还鸟什么大荒门?
只不过,金戈的心情越来越差。本来住着本地最高档次的客店,就是为了让刚解了毒的手下吃好喝好的,可现在菜里的肉丝越来越少,护卫们都不敢下筷子了。
就算是肉价涨了,也不至于这样啊。
“反了啊,这般刁民!”金戈一拍桌子:“把掌柜的买菜的掌勺的,统统给我押到大堂里集中,一个也不许漏下!”
几个护卫立即去了。不一会楼下就开始吵闹怒骂,但只听到几声惨叫,就静了下来。酒楼里的掌柜伙计大厨等等,及无辜的食客,全都站成了一圈,等着某人来训话……除了那三个刚才挨了打的读书人。
四个腰挂短刀的大汉在门口站着,冷冷地盯着屋子里的人,就象猫盯着老鼠。
三个秀才都被修理过,其中一个身体比较瘦长的眼青鼻肿,伤得最重。但他们三个就是不站起来,依然坐在桌上喝酒聊天,谈笑风生。
“它强任它强,清风拂山岗。林兄,请!”
“它横由它横,明月照大江。林兄,再请!”
被揍的最惨的林兄正要喝第二杯,突然停住了,于是三人一起看向了楼上。
金戈左手一盘芹菜肉丝,右手一盘油豆腐拌红烧肉,慢慢地走下楼。他先是环场一圈,然后在林兄面前停下来问道:“这位一看就是读书人,你来告诉大家,我手里这盘菜是什么菜?”说着把左手的芹菜肉丝伸到他的面前。
林兄极为刚强,冷笑道:“你手里端的明明是一盘芹菜,瞎子也看得出来,问我做什么?”
“好,掌柜的过来,你来说这是一盘什么菜?”
此言一出,两个护卫立即把掌柜的押了上来。胖掌柜吓得头上冷汗直流,一个劲地用衣袖擦汗,颤声说道:“大爷,这是芹菜炒肉丝,那位读书人说错了……”
金戈也不为难他,举起手中的盘子问旁观的人:“大家说,这是芹菜炒肉丝,还是芹菜?”
食客们与掌柜虽然熟识,但也不敢睁眼说瞎话,一齐答道:“芹菜!”
“好,大家再来告诉我,这盘菜是什么?”金戈再次环场一圈。
这时终于有人帮掌柜的说了句公道话:“这盘菜虽然豆腐多,但还是有两块肉的。但要说是红烧肉,却还是有点勉强!”
金戈冷笑道:“既然不是芹菜炒肉丝,也不是红烧肉,掌柜的那就是虚抬物价。来人,给我把这鸟店给我砸了,再拉他去官府治罪!”
掌柜的吓得跪伏在地上,大哭道:“小店经营百年,素来童叟无欺,从不涨价。今天公子这两道菜,小人也是没有办法啊!肉价从去年开始,一年内翻了四倍,带动所有的物价都在上涨,小店经营的成本平白翻了一倍以上,活不下去了啊……而且房租也在涨,官府的管理费也在涨!”
“这位公子,掌柜说的话,句句是真。他这是百年老店,确实没涨过价,所以我们还常来,其它店的生意都没了。”一位老者大着胆子上前替掌柜的求情。
“唉,什么世道,银子越来越难赚,物价却天天涨。”
“朝庭这是不让百姓活了。”林兄一言总结:“他们忘记了,这大秦是百姓的大秦,不是他们一家之大秦!”
他的同伴立即阻止他再说下去。大庭广众之下讽刺朝庭,以大秦律至少要入狱三年以上,重者流放千里,全家为奴,谁能承受得起?
“原来是这样。”金戈连忙扶起掌柜,亲自给他弹去了身上的灰尘,才躬身行礼道歉。
“给每张桌上的客人上一壶酒,一份菜,什么菜掌柜的你自己看着上吧。”金戈然后指着那个敢议朝政的林兄笑道:“给他们几个多上些酒菜,我去和他们聊聊天。”
林兄个性虽然刚强,但为人却也爽快,当即过来请他入席。闲聊之间,金戈与他们三个读书人就熟悉了,不由得暗呼惊奇。他想不到这个小小的八仙镇上竟然能碰上三个饱学之士!
刚才说话刚直的是林媚,当他自我介绍时重点强调了自己这个“媚”字是妩媚的媚。金弋看着他一脸的正义感和坚定沉着的样子,不由笑问道:“林兄这个名字很有趣……在下不解,你全身上下,哪一个地方妩媚了?”说完四个人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四人举杯喝光,林媚才解释道:“小时我极不好养,有算命的说一定要改个女人用的名字,才养得大,我爷爷这才给我改了这个媚字。他老人家是当今天大秦第一大儒,想必用这个媚字有他的深意吧。”
原来竟然林若梅大儒的亲孙子,难怪骨头看起来很硬。金戈问道:“不知老先生身体可还安好?十年前我也曾见过他老人家一面,希望以后还有缘再听他老人家讲课。”
林媚等三人一齐看向金戈,只等着他来自我介绍。
“林兄周兄李兄,现在你们猜,猜中了就奖老酒一坛!”金戈见他们虽然是读书人,但也不迂腐,谈吐之间也多有见识,不由心喜。大秦要变革势在必行,少不了这种有冲劲有学问的读书人,所以他起了结交之意。
周传冰观察分析能力极强,他率先表达自己的观点:“阁下英武挺拔,身上又有点军人的狠辣,四名随从也个个武功不凡,应该是从北征军归来的将官。”
看到金戈点头,李剑飞接了下去:“小弟读书之余也习武道,感觉到阁下武功至少在八段上,九段就难说。大秦少年英雄中,能有阁下这等功力又在北征军中的不超过十个。皇家两个,明家不能确定,应该在七个左右……”
林媚笑道:“当才阁下当众指责掌柜的时候,虽然愤怒,但嗓音清越而有磁性,极富感染力,想来唱歌也是非常优秀。皇家与明家这十大少年高手中,有一个曾经与名妓赵师师约于洛河花船填词唱歌。罗帐初温,薰香渐绕,相拥戏红妆,名动天下!哈哈,太子殿下,我们说得可对?”说完三人一齐起身,拜伏于地。
此言一出,店内的所有人不由惊呆,等看到金戈亲自把他们三人扶起来才醒悟,于是酒店里跪倒一大片。
掌柜的最是机灵,立即想起自己酒店的招牌已经残破,正缺名家题字,于是大着胆子上前磕头请求道:“太子殿下,小人这也算是百年酒店了,口碑甚好,还想请殿下亲笔题几个字。小人斗胆了!”说着连连磕头。
“好说,等下笔墨送到我房间去!”金戈正在兴头上,一口就答应下来。
三个读书人虽然没有功名,却很有风骨,竟然与太子殿下同桌饮酒毫无惧色,言辞也极为得体。该说的,他们敢说,而且谈得上远见卓识。对于这一年来物价暴涨的事实,三人就在饭桌上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其中周传冰这个寒门学子说得最为一针见血。
最后,他们总结出了四个对策:斩断推动物价上涨的黑手,打击坐地涨价囤货待涨的行为,加大奖罚措施促使全国商品健康正常流通,加强与大荒安庆海国的商贸联系。
这四点一出,让金戈陷入了沉思之中。如果有人故意推动物价上涨来谋利,为什么监察院和各级衙门都会坐视不理,难道他们也参与了此事,或者是因为这只黑手厉害到了连天底下最阴毒狠辣的监察长大人也害怕?
这不可能啊。还有明大学士,他一向敢在朝会上直指皇帝陛下的过错,不可能会对这种国计民生置若罔闻!
“太子殿下,不知我们的想法有没有道理?还请指教!”林媚非常急切地问道。他虽然家境不差,但忧天下之心却最为强烈,只恨不得立马就有机会施展平生所负,造福于民。
金戈沉吟良久,才定下往后之计,当即说道:“这事且从长计议。你们三人此次上帝都赶考,力求金榜题名,才能有更多造福苍生的机会。还有两个月时间,少说空话多温习才是正道。至于以后,如果确实是才高身正,何愁不能出人头地?”
三人听他如此说话,知道从此依靠上了这棵参天大树,不由心中狂喜。
“拜别太子殿下之后,我们立即赶路去帝都了。”林媚是三人的领袖,当即带着两人行礼,然后意气风发地走上了前路。
正因为有了这次偶遇,他们的人生轨迹完全改变。人生有时确实需要机遇,个人的成就并不完全由本身的才华和能力来决定的。而他们三个饱读诗书有远大抱负的年轻人,只是在最正确的时候遇到了最正确的人,如此而已。
金戈自己又倒上了一杯酒,却听到云雷大惊道:“殿下,那个少年说得对,您的毒真没有除净,脸都开始变绿了!”
“慌什么?解毒大师就要来了,我先喝了这杯再说。”金戈不以为意。
“请您尊重一下大秦子民,至少目前他们还只有一个太子!”云雷忍无可忍抢过了金戈手中的酒杯。他见过酒鬼,却没见过临死还要喝几杯的。
人家喝的是寂寞。但他们看得出来,这位太子殿下喝的是情怀,完全没有半点恐惧害怕的意思。
护卫罗小虎也急了:“我们在这等了两天,如果他不来,现在找医师也来不及了。怎么办?”
“这个少年一看就知道重诺之人,哪里会不来?”金戈怒道:“再不给老子拿酒来,我先砍了你们的狗头!”
“带这蠢蛋回房。”一个冷漠的声音在楼上响起。
没有人知道这个少年从哪里出来的。他就象一个影子,突然就从黑暗中走进了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