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村,北靠舜源峰,南依萧水河,一棵参天大树屹立在村子正中央。
梧桐树非常奇特,树干大得异常,需最少需要十人才能合抱,萧然家的茅草屋正是围绕着这颗巨树扎就而成。
屋中正对门放着一个神台,神台上挂着一幅须发皆白的道人画像,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萧宗申父子二人分坐在神台两侧,神台上此刻摆着一坛刚开封的酒坛子和两碗黄酒。
萧宗申拿起桌上的一碗酒一碗而尽,站起身来从树墙上取下一把半圆柱型的小铲。
这草屋是围绕大树建成,这树干自然就成了内墙,上面还挂了两把弓箭,边上一个小木笼中关着萧然抓来的小猴兀自转来转去,四处打量。
“你不是老是问我这是什么东西吗?”他若有所思地摩挲着小铲说道。
那小铲长有四尺,纯铁打造,呈圆弧状,只有铲头看起来锋利异常,不像一般兵刃可劈可打,乍看只像好像只能用来捅人。
萧然不知如何使用,又见平日里萧宗申对这小铲甚为爱惜,难免问上一问。
萧宗申自顾自说道:“这叫洛阳铲,是我的老行当......”他说着又自顾坐到神案旁倒上了一碗黄酒,抿了一口,续道:“二十年前你爹我还是一个盗墓的土夫......”
神案前他一边抿着酒一边向萧然说起了那尘封已久的往事——
那是二十年前。
萧宗申年方二二,他有个同行老乡叫汪执。
此人颇会些寻龙堪风水之术,他曾凭这门技艺盗了一个术士之墓,从中得到了一个卷轴。
据卷轴上记载这十万大山中的九嶷山有舜帝陵,并说到帝陵所在有万山朝圣之象。
二人畴谋一番,料定帝陵中必定宝物无数,若是盗得其中一二便可一生衣食无忧,说定得手之后便金盆洗手,以后也不用做这犯法的勾当。
两人碾转一番寻到了九嶷山来,到得山下只见这九嶷山山势逶迤,群峰叠起,而且方圆千里之内的其它峰峦山头无不朝向此处最高的舜源峰。
此万山朝圣之象正应了万山朝舜之意,二人更确定这舜帝陵必有至宝。
汪执在此运转罗盘,丈量算计,查探数日,略窥到些门道。
说道:“这帝陵是依《葬志》中一种古法奇门八卦布置而成,共有八个墓门,分为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而苍梧村这棵梧桐树正是其生门所在!”
汪执随即取出洛阳铲,入地五丈之后便觉似有异物,取出后一观泥色果是熟土,惊呼:“大有可为呀”。
二人踌躇满志,当下便往下挖盗洞,到未时已挖至五丈多深,现出一块青石板。
这盗洞方圆两尺宽,只够一人上下,汪执随即取了锤凿下去,不多时便打开一个洞口,二人用绳索陆续下了墓室。
盗洞正好打在了一间石室顶上,这石室纵横各有三丈,都是厚厚的石墙,墙上密密麻麻的刻着符文,石室中空无一物,只有西南边有两道石门紧闭。
二人擎着两盏油灯走到近前细看,见石门上各贴着一道小小的黄纸符,那符纸上用血红朱砂敕着符文,笔走龙蛇,一笔而就。
字形古朴难辩,也不知写的是什么。
“萧老弟,这石室中并无其它出处,想必帝陵就在这石门之后。”汪执断言道。
眼见如此顺利,萧宗申不禁面露喜色,点头说道:“今日老天开眼教我兄弟二人发这笔横财,日后小弟得了富贵,定不忘汪兄引路之恩。”
说罢两人合力推那石门,却不料那石门如好似重如山岳,竟纹丝不动。
要知道二人都习过武艺,一般三五人近不得身,萧宗申生得又好生魁梧,汪执虽然瘦小些,但二人合力力道也不下五百斤,这石门却不见丝毫动静。
两人又去找来撬棒插入门缝之中使劲力气扳弄,弄得满头大汗仍是没有纤毫松动。
萧宗申一屁股坐在了坐上,抹了把脸上的汗水道:“难道这是断龙石,怎生如何都开不了。
我听说有些墓道口安置断龙石,重达万斤,即是来上千军万马也奈何不得。”
汪执不以为然,摇头道:“断龙巨石一般由一整块天然石打制而成——这既是两道石门,不合规矩。
依我看这门上这两道符颇为怪异,我听说有些高人画的符咒都有鬼神莫测的神力,有些能驱魔治病,有些能引火伤人,或许这两道符便能封印这道石门!”
萧宗申暗暗点头,汪执读书甚多,见闻广博,非他所及,这玄学秘术他更是摸不着头脑。
当下站起身来走到左边的石门伸手撕下一道符。
萧宗申看着手中黄符,感觉与庙中求的平安符并无区别,只是感觉略重,好似拿了一本厚厚的书,他没见过这等符咒,但心想这东西也不是凡品,幸许拿出去能卖几个钱,便放进了胸口的衣兜里。
汪执见状不禁哑然。
“咦,这里有字。”汪执指着刚才黄符所贴位置惊声道。
那石门上果然有四个篆字——“生人勿近”,只是刚才黄符贴在上面挡住了并不能见。
汪执又抬手取下右边的黄符拿在手上,那石门上果然又见四个小字——“上古巨魔”。
汪执喃喃道:“上古巨魔,生人勿近!莫非里面有妖孽不成?”
萧宗申咧嘴笑道:“汪兄多虑了,这舜帝陵怎会生出妖孽,再者说都死了上千年了,什么妖孽不妖孽的早就变成一坯黄土了。”
说罢他麻利地吐了两口唾沫在手上,挽起袖子使劲往左边石门推去,果然有些松动。
汪执见状也不多言,扔了符纸与他一起推动左边的石门。
没有了符纸石门虽然依然沉重,二人合力之下慢慢往里推开了一条小缝,门开之际一阵阴风从中吹出,两人虽然累得满头大汗却仍感觉浑身一阵发凉。
二人不以为意,继续卖力地堆动石门。
待到门缝推到一尺来宽时,二人已然气喘吁吁,累得没了力气。
好在已有一尺来宽,可以侧身而入。
汪执长得精瘦些,当下二人商议便决定由汪执进去取,萧宗申在石室门口接应。
汪执左手提着油灯,右手拿了一把短刀侧身而入。
他右脚刚踏入墓室中,忽地墓室内刮来一阵强劲的阴风,萧宗申在外面都感觉从头凉到了脚,手中的油灯被风一吹差点熄灭,他连忙用手相挡。
“啊”
忽地汪执惨叫一声,身子一瞬间就变成了一副中间枯槁的皮囊,全身血肉好似被吸干似的瞬间蔫了下去——似一块画皮一般摊在了地上。
汪执手上的油灯也随之跌落在附近,灯油洒在他干瘪的尸体上立马被引得燃烧了起来。
萧宗申见此情景,顿时吓得三魂没了七魄,尖叫一声,拔腿便逃。
哪知从那墓门中暮地出两根银白色的触须,其中一根瞬间缠住了他左脚,将他绊倒在地,另外一根径直往他胸口插去。
那触须动如灵蛇,硬如铁鞭,尖端部分更是锋利异常。
萧宗申这一惊可不得了,想到汪执死得那般惨状,定是这触须能吸人精血,顿时吓得体如筛糠,惊叫连连。
触须如铁锥一般穿破他上衣没入胸口,他只感觉心口一痛,心道这下要魂归九泉了。
忽然那触须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伴随着“噼里啪啦”地一阵响声,他身体如遭电击,一道浓烟伴随着烤肉的香味从破碎地衣洞飘出。
“哇——呜”
墓室中传出一声怒吼,那根触须好似触电般缩了回去,萧宗申恍悟——定是刚才揣进怀中的黄符起了作用。
心下一松,暗自庆幸逃出了汪执惨死的命运。
刚这样想着忽然只觉脚下一紧,缠在他脚下的另一只触收猛然向墓室中缩回。
他就这样被触手横拖着往墓室中去,挣扎中油灯也掉在了地上燃作了一滩火焰。
他心生无限惊恐,心道那墓门上那“上古巨魔”四字定然不假,要是被拖进去定要命丧魔窟......
一眨眼已被拖至墓门边上,他半边身子已被触须拉进了墓室之中。
情急之下他伸手拉住墓门想借力挣脱,怎料那触手力道奇大,刚才两人费了诺大力气才打开的一小截墓门,此刻却被扯得缓缓向里面而去......
萧宗申死死拉着墓门,浑身冷汗直冒。
忽听身后一声怒吼,一阵寒冷侵骨而来,他扭头一看吓得半死。
晕暗的灯光映照下,见着一个庞大的——长着兽首、骆头蛇身、鹰眼鹿角、龟眼鱼鳞的紫色巨兽,赫然是一条通体紫色鳞片的龙,缠着他脚上就是那龙鳃上的龙须。
那龙身似小山,萧宗申与此龙相比,只不过它的一只龙爪上的一趾大小。
紫色巨龙浑身上下缠满碗口粗的铁链,足有十八道之多,铁索紧束,几乎陷入龙躯肉里,它的两只前爪更是被手臂粗的两枚铁钉钉死在地上。
由于墓中晕暗,紫色巨龙身形太大,龙的身后一团漆黑却不得见,想是亦被钉于地上。
常言道龙生五爪,此龙却有六爪,事违常理必有妖,此龙身上戾气逼人,风雷隐现,目露凶光,绝非善类!
见萧宗申回头看它,六爪紫龙暴吼一声,龙须上的力道更是重了几分,伴着一股腥臭无比的阴寒气息从它口中呼出,几滴龙涏从它满是巨齿的口中滴落,让人望而生畏。
龙须拉得他手脚生疼却无法挣脱,眼看再过得半会必命丧此地,萧宗申慌乱中急中生智用手掏出那张黄符向龙须上贴去......
眼见黄符正要触及龙须,忽地脚上传来一阵电击,瞬间电得他七晕八素,手一颤抖符纸掉落在地,奈何在龙须的拖拽下再也够不着符纸,想起汪执的惨状,吓得他顿时面如黄土,心如死灰。
正绝望之际忽地前方盗洞中飘然降下一个身着青袍,须发皆白的老者。
老者约莫六十来岁,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孽畜,休得伤人!”老者沉喝一声,双手并剑掐了一道印诀,瞬间一个金色的古钟在他身前凝现,钟体外日月星辰萦绕、风林火山显现其上。
他右手手指迅疾地在古钟上一弹,伴着一阵苍凉古朴的钟鸣响起,一道金烂烂的金色灵纹光圈从古钟上闪现而出向周围荡漾而去,瞬间便击中了缠绕着萧宗申足上的龙须。
六爪紫龙吃痛狂吼一声,缠住萧宗申的龙须如触电般松开缩了回去。
萧宗申一得挣脱慌忙爬起向老者跑去,躲到了他身后。
老者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双手又复掐了一个印诀沉喝道:“天地无极,混沌钟开!”
原来此钟名为天地混沌钟,相传是真圣东皇太一所遗下的至高无上之圣器。
后为人皇尧帝所得,传于舜帝,有镇压混沌之功,幻化地水火风之能,承诸天玄机之力,祭于身前可谓金刚不坏,水火不伤,立于不败之地。
“嗡...嗡”
混沌钟在空中飞快地旋转起来,钟上的日月星辰,地水火风好似活物般幻化成一个个虚影符文浮现——像似一堆仓颉古字,又似一群蝌蚪绕着钟体如流光般闪砾旋转。
老者印已结成,并指奋力向前一指——
日月星辰、地水火风幻化而成的一个个奇异山川星辰,水火之象的符文便汇成一道流光,越来越快,渐渐变成了血红色,随后流光似流星一般电闪而出,激射向六爪紫龙。
六爪紫龙怒吼一声,怒目直视,欲挣脱铁链的束缚奋力抵抗,却见困住他的铁链和铁钉上红光隐现,无数文篆刻其上,任它凶现毕露,穷力挣扎也只是晃得铁链嘎吱作响,不得动弹。
混沌钟幻化的流光如飞蝗般飞向六爪紫龙,地水火风化作的符文四散开来,如天女散花般的印在六爪紫龙身上各处。
火红的符文顿时在六爪紫龙身上烙出一个一个的符印,腾起一阵阵烟雾,日月星辰化作的符文却在空中停住了慢慢结成了一个红色古仆的篆字‘封’字。
六爪紫龙吃痛暴躁不已,眼见空中凝结的‘封’字更是惊恐不已,愈加剧烈的挣扎了起来,勒在身上的铁链更加深入骨肉,双爪也因为剧烈动作之下渗出了紫色的血液。
‘封’字缓缓下压向六爪紫龙眉间印去,任凭它如何晃首却也避不掉了,灵光一闪便劲直印在了龙首之间。
六爪紫龙好似瞬间石化,当场定住,身上的紫色光泽也渐渐熄灭,眼神中的凶光变成了一片白茫,好像成了一座雕像一般,周遭令人窒息的威压嘎然而止。
“多谢仙长相救!”萧宗申劫后余生,忙上前揖首抱拳诚然道。
青袍老者拂袖冷哼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居然打起了舜帝陵的主意,这舜帝陵封印着异界巨魔九世孽龙,若非我来得及时,只需一息之间它就可吸干尔等血肉!”
萧宗申抹了把冷汗连连称是:“仙长教训得极是,我等土夫也是为了混一口吃食,才斗胆来这帝陵寻宝,万万没想到招惹了这么个妖怪。仙长法力高强还请发发善心救救我可怜的兄弟啊!”
老者惊愕道:“还有一人?”
他蹙鼻一吸,只觉空气中隐隐散发着一股焦臭味,往前一看见着一堆燃尽的黑灰。
老者箭步走上前去,他看似从容的步伐却好似有某种玄奥之力,瞬息之间就走到了汪执尸身化做的灰烬前。
他望着地上汪执的尸灰叹道:“唉,天意呀,天意!这九世孽龙已被这九世伏魔阵镇压了九百九十八年,只差一年就功德圆满,化尽它这一身魔气,诛杀其身魂,免去这苍生浩劫呀!”
萧宗申忙道:“仙长身强体健,定能长命百命,何况区区一年呢......”
老者气得须发皆张,咆哮道:“匹夫小儿,你懂什么!老夫早已一百九十八岁了,又何止长命百岁!”
“是是是......”萧宗申一边唯唯诺诺的应承道,一边擦着冷汗。
老者边叹气边摇头说道:“你是不知它的厉害呀!”
他说着来回踱着方步自顾说道:“这九世孽龙并非我界之物!
乃是一千余年前从天外星域落入东海之中的一颗巨大的陨石中生出。
当时陨石降落之处便使三千里内鱼族尽墨,更是引发山洪海啸死伤数万人,随后陨石炸裂才生出这九世孽龙。
这孽龙生有九首,可吞噬万物化为灵气为已所用,九个龙头各有异能。
红色龙头吐火焚山烬林;
蓝色龙头可吐水淹城覆寨;
黄色龙头可吐罡风掀屋走石;
绿色龙头吐毒雾使瘟疫蔓衍;
紫色龙头可生雷电轰杀生灵走兽;
青色龙头呼吸之间可取人精血魂魄;
褐色龙头喷射黑液腐蚀天地万物;
黑色龙头则吞噬一切山水土石毁家灭国;
而金色龙头会发一种金光让人莫名其妙的凭空消失。”
萧宗申站在一旁恭敬地听着,默不敢言,怕又说错什么话得罪老者。
老者自顾踱步立身在有若雕塑的孽龙前,眼含悲意,哀声说道:“这孽龙生性残暴以生灵为食,当年为逐杀一只炽羽火凤到了王屋山下。
吸干了四水之一的济水,息数灌入炽羽火凤藏身的凤鸣洞。
那济水本是我华夏四大河之一,瞬间便淹死了炽羽火凤,却也让凤鸣洞方圆八百里洪水四溢,淹成泽国,浮殍遍野。
孽龙凭借着神通广大,为所欲为,视万物生灵为刍狗,只数月间便灭杀数千万人,生灵走兽数不胜数,我等世人皆杀之不得。”老者边说边摇头兴叹。
萧宗申才知招惹了此等凶魔,心生寒意一阵后怕。
“得亏道长神通盖世才降伏这等妖魔......”
老者摆手摇头道:“此魔并非是我降伏在此,孽龙之强悍世人无人能敌。
乃是上古时期巫族的前辈合全族之力推演衍出古今第一灭魔杀阵,称九世伏魔阵,封印于此。
此阵合当世至强圣物——
盘古开天斧、
子午乾坤刀、
日月玄黄旗、
水火风雷珠、
阴阳六合镜、
七星落日弓、
八荒离火剑、
九幽神煞枪
汇聚于山河社稷图中,以山河神木为引汇聚八方神器之力再以人皇血祭方才得以镇压此巨魔!
我等后人奉命持天地混沌钟在此地守护,须得守护九百九十九年方才能将此巨魔炼化。”
萧宗申听罢暗暗咂舌,望着老者身前飘荡的的混沌钟问道:“仙长您这法宝便是天地混沌钟吗?”
老者颔首道:“正是,你我此刻亦在山河社稷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