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时候,天空已经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马千君没有带伞,一路小跑的来到地铁站。虽然已经十点多了,地铁里的人丝毫不见减少。马千君浑浑噩噩的,被人群挤着拥上地铁,昏昏沉沉的不知站了多久,又顺着人群被推出地铁。出了地铁口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这里离他住的公寓还有半小时的路程,他悠悠的往回走着,周围的灯红酒绿映照在他那张略显疲惫与迷惘的脸颊上,呈现出种种怪异的色调还有与城市格格不入的违和感。这边的雨已经停了,但看路面上一处处的小水洼,显然之前下的雨要比公司那边大许多。
水洼?
马千君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他又仔细的看了看远处的路灯,和路灯下的那个水洼,慢慢的发现了不对的地方。按理说,天是黑的,水洼会像一面镜子反射周围的光源。然而马千君看到的那个水洼,却很奇怪。水洼中呈现的不是路灯的倒影,也不是更远处的高楼大厦,而是一片发着荧光的草地。马千君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他晃了晃脑袋,又揉了揉眼睛,向着水洼处仔细看去。
还是一片散发着荧光,从没见过的植物。
马千君走过去,围着水洼转了一圈,路灯下并没有水洼中映射出的那种植物,而水洼中,也没有映射出马千君的影子。他蹲下身,小心的伸出手,向着水洼探去。
手指碰到水面的时候,并没有进入水中的那种感觉,而更像是穿透了一层气泡,他看着自己的手慢慢的接近倒映出的那片发着荧光的植物,内心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以至于他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他觉得,要么是他已经被渺茫的前途和暗淡的人生玩坏了,要么是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那片散发着荧光的莫名植物,就这样被马千君连根拔出了几棵。他的手上没有沾水,路灯下,那奇怪的植物依然发着淡淡的荧光。马千君再低头看向水洼时,水洼中倒映着他略显苍白和骇然的脸庞,也倒映着他手中那几棵连着根茎的奇怪植物。看了看已经恢复正常的水洼,又看了看手中奇怪的小草,马千君这才敢肯定刚才并不是他眼花,否则无法解释他手中怎么会凭空多出这样一种从未见过的植物。
到家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半了,其他几间屋子都很安静,要么是已经睡了,要么是还没回来。马千君在房间找了个大的矿泉水空瓶,用剪刀从中间剪开,又把底下挖了个孔,去楼下灌了一半的土,把手中莫名的植物栽进去,又浇了些水这才洗漱躺下。
幽暗狭小的房间内,几棵奇怪的小草散发着荧荧的绿光。已经快十二点了,马千君却毫无睡意。他拿出手机,在网上搜索能发绿光的植物,没查到与他捡到相同的植物。他不甘心,打开灯,对着几棵植物拍了张照片,在百度贴吧发了张匿名的帖子:哪位大神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植物。
干等了一会,也没人回帖子,睡意渐渐袭来,马千君就这样抱着手机睡着了。睡梦中,他来到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面,他的脚下都是那种奇怪的发着荧光的植物。在他正前方,地平线上,一轮接天连地的巨大石盘斜斜插在地上。这石盘如此巨大,以至于顶部已经消失不见,融进了天空之中。马千君心中无比震撼,他抬头向空中望去,那里一轮通红的太阳拖着长长的尾巴挂在天空正中,就像彗星一样,只是在尾巴尖的地方有一个小弯。
马千君按照以往的经验,知道自己肯定是又做梦了,现实中怎么可能看到这种场景。同样是根据以往的经验,做这种梦不是他想醒来就能醒来的,而是需要一个契机,比如上次那个老人拍他一下,比如某次他被一个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象过的巨大怪物一脚踩扁,每到这种时候他才能被动的醒过来。
已经习以为常了,马千君索性闲庭漫步的走在松软的草地上,一点点的,向着那巨大的未知的石盘走去。那石盘太过于巨大,以至于他走了半天也没见离那石盘近一些。马千君停下脚步,往草地上一躺,眯着眼睛打量着天空中奇怪的太阳。他以前看过一些科普节目,当一颗恒星距离黑洞太近了就会出现现在看到的情形,恒星会被黑洞巨大的拉扯力吸食吞噬。但没过多久他就不自觉地,开始想起科普节目主持人漂亮的脸蛋和凹凸有致的身材。
几乎是他想起这主持人的瞬间,她的美丽脸颊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她带着淡淡的、职业的微笑,和马千君印象中电视上看到的一模一样,甚至更漂亮,光滑的脸蛋上还反射着淡淡的荧光。
马千君眨了眨眼。
女主持人也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
马千君用双肘支撑着自己半坐起来。女主持人反而蹲下身,挨着他像他一样半坐下,动作就像他无数次幻想的那样温柔优雅。
“你是谁?”马千君膛目结舌,张嘴就问了一句很SB的问题,因为他知道女主持人叫高菲。
“螭。”女主持人回答了他一个出乎预料的名字,声音悦耳,和女主持人的声音一模一样,但却飘渺悠远,仿佛从一个极其遥远的地方穿过空间遥遥传来。
“你是谁?”名叫螭的女主持人问他。
“马千君。”
螭点点头,扬起完美的侧脸看着空中的太阳,幽幽的说:“我这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来了。你是我从有意识到现在,唯一一个不想吃掉的生物。”马千君闻言擦了把冷汗,心里想你吃了我也许是件好事,我马上就醒过来了。他这么想着,一回头,就看见螭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想我吃了你?”
马千君瞬间目瞪口呆,一半是因为她的笑容,一半是因为她话中的含义。暗忖‘她竟然知道我心中所想?’“我当然知道你心中所想,甚至我现在的外形,也是你心中所想之人的具现。”
马千君闻言张大了嘴巴,喃喃说:“我头一次做这么牛B的梦。”
螭愣了愣,问道:“你一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当然,不然我怎么会遇见你这么奇怪的人,连别人的想法都知道。”马千君理所当然的说道:“而且你看这周围的环境,地球上可绝对没有这样的地方。”
螭闻言咯咯大笑起来:“你是说,我是活在你这样一只蝼蚁的梦中?”马千君忽视掉她语气中轻蔑的意味,点头说:“当然,你活在我梦中,所以自己不知道。”螭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些虫子将我封印在这即将崩塌的世界,我以为今生再不会遇见任何一个活物,没想到没想到,还能遇见你这么好玩的东西。”马千君一脸黑线,说了句“我不是东西,”说完才想起来这不骂自己么,赶紧补了句“我是人,纯爷们。”
螭掩嘴笑道:“是,纯爷们,这么说来,你是做了一个梦,就来到了这里?”
马千君摆手不以为然的说:“当然,我经常做这种不靠谱的梦。”螭点头说了个好,然后向侧后方张开右手,轻笑一声:“来!”马千君眨了眨眼,就看到天边的石盘中飞出一道流光,向着这边激射而来。
那流光眨眼就到了近前,缓缓落在螭的手心当中。马千君心中奇怪,凑近了往前看,竟是一把五六厘米长的黑色小剑,不由笑道:“这么个小东西,竟然发出那么大的光,这梦越来越有意思了。”螭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微笑着说:“这才哪到哪,更有意思的事,在你醒来之后。”
螭说完,把手中的小剑递给马千君,又说:“给你。”马千君接过,仔细打量手中的小剑,通体黑色,上面雕刻着一些精致的云纹,云纹中隐隐散发出一丝丝的黑雾。螭看着他打量小剑,说:“这把剑名叫乌云,跟随我好多年了。不是白送给你的,作为条件,将来的某一天你得帮我做一件事。”马千君闻言反手还给她,说:“那算了,以后还能不能梦见你都两说。”螭笑道:“那也简单,梦见了就帮我,梦不见就算了,当我白送你。”马千君听了也不再推辞,心想反正是个梦,收了这个小工艺品又如何。螭看他收下小剑,露出淡淡的笑容,问:“你每次做梦都是怎么醒过来的?”马千君把以往醒来时的经过大概跟她说了下,螭点了点头:“这也简单。”纤手一伸,抓住马千君的胸前衣服向上一掷,马千君立刻腾空而起。
就在这种失重的感觉中,马千君眼前的世界开始褪色模糊,最后变成一片黑暗。黑暗中,又逐渐透出一丝微弱的光芒,那是卧室朝向走廊一面,没有封死的隔断上面的缝隙透进来的。他想把眼睛睁大一点,想让自己坐起身来,却没办法动弹一下,他意识很清楚,知道自己这是睡眠瘫痪症,也就是俗称的鬼压床。然而这个时候,仿佛从灵魂深处传来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声音:“有点意思。”是螭,那个梦魇中的女人。
马千君一声大叫猛地从榻榻米上坐了起来,因为屋里不通风,十分闷热,马千君早已经被汗水浸透。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打开了灯,然后他就看向了紧紧攥着的右手。他一点点松开,一把五六厘米长、雕刻着精致云纹的黑色小剑,正静静躺在他的手心中。他一声惊呼,如避蛇蝎的甩手将手中小剑扔到了墙角。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响铃声从被子上的手机中传出。马千君径自看着墙角的小剑发呆,被这突如其来的响铃声吓了一跳,他拿过手机,上面显示来电是刘欣雨。他先是愣了一下,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给自己打电话。大学毕业后,他们从未通过电话,只是微信上偶有联系,聊的也都是生活琐事。诸如“最近怎么样,工作累不累”之类的,打电话这是头一次,还是在这大半夜的。
他接通电话,“喂?”了一声。电话那头传来断断续续的抽噎声,因为曾经无比熟悉,所以虽然多年未见,但马千君还是可以肯定电话那头是刘欣雨。他心中生出一种不太好的感觉,轻声问:“怎么了?”没有回话,之后就传来了嘟嘟的声音。马千君心中不安的感觉更甚,他赶紧又回拨了过去,电话中传来一个僵硬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马千君又试了两次,还是关机。他挂了手机,心中又是疑惑又是不安,打开微信,看到一条未读消息,是刘欣雨发来的,显示时间是凌晨一点,也就是一个半小时前。消息很简短,就俩字:“在吗?”他回了一个“在,出什么事了?”然后等她回消息的时候,就开始慢慢翻看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人不多,就是以前的同学和现在的一些同事。他看了看,还真发现不少夜猫子,不少人在深夜放毒,发了很多烧烤宵夜之类的照片。在这些动态中,加着刘雨欣的一条动态:“我真的够了。”下面有几条两人同学的留言,都是问怎么了。还有就是刘雨欣的闺蜜王静的留言,她一共留了三条:“陈强那牲口到底欠了多少?”下面还有两条,一条是:“你电话怎么打不通”,另一条是:“赶紧给我回电话”。
马千君知道,陈强是刘欣雨老公,家里是搞房地产的,很有钱。刘欣雨毕业没多久俩人就结婚了,那时候马千君和刘欣雨刚刚分手两个月,听同学说刘欣雨在南方大办了一场,几乎所有同学都参加了她的婚礼。马千君没去,他那时已经只身来到了这座城市,正住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为下一顿的伙食而焦头烂额。后来倒是在和同学聊天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陈强很喜欢赌钱,还经常去澳门赌,有时候会借些高利贷。但因为他老爹很有手段,所以从来没出过什么事。
马千君就在这种不安中度过了黎明,再之后又数次打了刘雨欣的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他就这样浑浑噩噩的拖着疲惫的身躯去上班,因为担心着刘雨欣的状况,在公司也是没办法静下心来画画,倒是被领导一顿好批。接下来的几天马千君一直都是这种状态,刘雨欣的电话也是一直打不通,朋友圈也没有新的动态。这几天倒是因为这件事一打岔,马千君反而不怎么做噩梦了,那奇怪的荧光草和被他扔在墙角的小剑也被他刻意忽略在脑后,不去想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