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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果果倚着门框,望着天边的火烧云。

那云朵在傍晚的微风里不停的变幻着形状,忽而是天兵将忽而又是仙山楼阁。

果果的家依山傍水,白天,果果要赶着最早的那班车进城上班,晚上在搭最后一班车回来休息,生活节奏很紧张。

果果是孤儿,无亲无友,生活很单调。

果果的家坐落在这个百余户人家的小村落里,平日里,少有邻居过往。

果果的家摆在村子的最尾端,前后左右都很空旷,村里的老人们说,她的房子下面有宝,是块风水宝地。清兵入关那会,曾有一群明朝败军把什么宝贝埋藏在这一带的地底下,据说入口就在果果家当院的地下。文革那阵子,城里的造反派伙着县里的那帮子人不知前后脚来过这儿多少回,但每回都是气势凶凶来,垂头丧气回。

这里边有故事呢……

果果家最近的邻居是老石匠老天跟儿子萧小天。

这老头倔的很,是出了名的倔驴子脾气,谁都拿他没办法,老头做石匠前那可也是个风云人物咧,吃粮当兵十多年,三大战役参加了两大,抗美援朝立过二等功,跟阿三打边境争夺战那会丢了条腿,村里的大人小孩提起老石匠的故事来如数家珍。

村里有宝的说法由来已久,运动才兴起时,来了几拨趁火打劫的被村民们装神弄鬼吓唬跑了以后,村长就把老石匠找了去,加上村支书和大队会计一伙人蹲在炕头上琢磨了一晚上,外边只看见屋里头烟头闪烁,却不知他们都在说些啥。

第二天大清早,村里的男丁们就呼呼啦啦地扛着工具奔了后山的采石场。

晌午饭的当口,家家户户便响开了叮叮当当的砸敲声。

那会,果果还没出世,果果的娘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果果的爹是个痨病鬼,还没等果果长大就过了身,村里顶出名的大仙儿卡卡总往果果家门口凑,看着就没安啥好心。不过,这大仙后来和人喝酒时居然胡言乱语地说什么宝贝就在果果家的当院地下埋着。

闲话少说,当晚上太阳落山时,差不多家家户户的当院里都立起了一尊雕刻的惟妙惟肖的领袖宝像。

那年月,谁敢对伟大领袖不敬就是不忠不孝的大反派。城里来的红小将们当然清楚,县上的那帮子人成天嘴边高挂“万寿无疆”,自然也不例外。只是,这些人万没有想到伟大领袖他老人家会在一天的工夫里“占领”了这座落在大山深处的小村子。

吓跑了几拨举着红宝书来的革命小将后,村子又回归平静。

山里人吃靠山喝靠山,祖祖辈辈都指望着大山赐予的恩惠过日子,与世无争。

清兵被汉奸吴三桂带着进了北京城那会,这村子就已经在这里了,以后的岁月里,冯玉祥的国民军来过,小倭寇的骑兵马队也来过,****的一座战地医院还在这里安营扎寨过,直到民国三十八年深秋时节,一切又归了平静,直到运动兴起。

果果的姥姥就是1966年秋天失踪的。

说起果果的姥姥,看看果果的娘就明白了八九分。

老太太虽然缠足裹脚,但人长得可是特别的清爽。据说老太年轻时去赶集,一群年轻后生们色迷心窍地跟在她后面想做坏事,结果,就因为心思全在想坏事上,脚下路看不清,全部栽进了路边的深沟,死不见尸。后来,村里闹过一阵子鬼,传说就是那群后生不甘心跑回来要找果果的姥姥索命。大仙儿卡卡使出浑身解术居然硬是把鬼魂赶走,年轻守寡的果果娘出于感激,就改嫁给了这个神棍。

说有鬼,哪儿来什么鬼?大多数的鬼都是人造的。

卡卡想果果娘也不是一天了,绞尽脑汁才想出那么个阴损招,叫俩小徒满世界装鬼哭,这才抱得美人归。

大仙吃这碗请神饭也不容易,说他一点本事没有那也是不客观。咱中国百姓们对神佛向来是尊敬有加,神棍大仙们也是靠着祖上传下来的一些本事混口饭吃,你要说世界上没鬼,神棍们准和你急。

娶到美娇娘的当晚,这卡卡做了个怪梦,梦见一大群顶盔冠甲的古代军丁们站在果果家当院里,这些人的身上脸上都是血污,看着很吓人……当大坑挖好后,很多的箱子被放进坑里……

卡卡吓醒后对谁都没有说。

小半年后,果果三岁了。

果果刚学会叫妈妈,卡卡就被村长派人从卫生院里叫了回来,媳妇哭的死去活来的,老丈母娘失踪了。

直到今天,村里的老人们对果果姥姥失踪的事还是很恐惧。

唯一最后看到果果姥姥的是村里的二傻子小P,这娃先天发育不足,又是个跛子,细活干不来,放个羊看个牛还凑合。平日里蔫的像个破口袋,扔角落里一天没人搭理都没事。

果果姥姥失踪的那天下午,村里人在村外的老藏兵洞附近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小P。

谁知道,小P苏醒过来的头一件事就是一蹦三丈高(当然,也不可能有三丈),颠起长短脚兔子般地朝山上飞跑,谁喊都不回头。

没人晓得小P看到了啥,但是,很明显的是,小P确实看到了什么,一个傻子被吓成这样还是不多见的。

大伙找了很久也没找到老太太,真个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这事还惊动了当地的革委会,一大帮子基干民兵满大山的搜了个遍,连个人毛都没见。

后来,还是个老人多了心眼,说既然小P是在老藏兵洞附近被找到的,那说不准那里有啥问题。

一晃就过去了很多年,果果长成了大姑娘。

姥姥的莫名失踪始终是果果娘的一块心病,这病落下了根儿,在果果18岁那年,果果娘背着所有人,跟果果的后爹卡卡一起,进了老藏兵洞……从此,果果成了孤儿。

果果娘跟果果后爸失踪后,县里派出了公安来调查情况,在遍寻无果的情况下,派人把老藏兵洞的入口给封上了,并且立了写有“严禁入内”的大牌子。打那以后,十里八乡的放羊娃们都知道了老藏兵洞是个“死地”,接近不得,谁都不敢在那一带放羊放牧,久而久之,老藏兵洞那一片儿就成了人人谈虎色变的禁区,蒿草一人多高,乱石嶙峋,头几年儿地方搞旅游开发,有人提出过老藏兵洞的事儿,当下就遭到了众人的否决,县旅游开发办的头头扬言,现在,就算有人想去探个究竟,都找不着进去的路了……

其实,老藏兵洞并非只有一个入口。

老藏兵洞是当地人的一种说法,具体发现年代没人能说得清,当地百姓时代口口相传,好象从明朝燕王朱棣迁都北平起,这个老藏兵洞就曾经作为大明拱卫京师的军事重地发挥过重要作用……

后来,明朝亡了,一个叫吴三桂儿的汉奸把满鞑子从关外带进来,老藏兵洞又成了那些留着猪尾巴长辫子的鞑子兵的兵营。村上不少老人说,他们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传下来过口信儿,说大明亡国那会儿,曾经有一批明朝军士押运了几辆大车,满载着木头大箱子进过藏兵洞,后来就再也没见过这些军士们出来,老藏兵洞从此也就笼罩上了一层神秘恐怖的色彩。

民国时期,三国四方车轮大战时,曾经有不少战场溃败下来的散兵游勇进入过藏兵洞,奇怪的是,他们当中有些人进去后没几天就又出来了,出来的那些个散兵们一个一个面无人色,一句话都不愿多讲,拖着枪跑的跟兔子似的。

民国消停了没几天儿,小日本子又进了中原。

小日本儿的占领军里有个做学问的老鬼子叫片山勇,他对藏兵洞的传说颇有兴趣,占领后的头一件事儿,就是带着一个中队的鬼子兵,开着各种当地人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古怪机器,浩浩荡荡开进了藏兵洞。当地人谁也不敢靠近,远远儿的,瞅见藏兵洞那边儿叮当乱响,不时有火光冲天。

谁也不知道片山老鬼子跟藏兵洞那里边儿倒腾了些啥,估摸着有十天半个月的工夫,老鬼子带着那批鬼子兵撤了,可那些个古怪的机器却没跟着鬼子兵出来。又过了两个月,片山老鬼子又来了,还是带着头一回进洞的那批鬼子兵,开来了更多古怪的机器……

鬼子在洞里折腾,老人们在村里嘀咕“惊动神灵,这些小鬼子要遭报应,咱村儿也要遭报应!”

果然,这一回可远不像上一回那么顺利那么风光了。

这批鬼子兵在洞里折腾了好几个月,几乎每隔几天,就能看见鬼子的医护兵从洞里往外抬单架,担架上躺着的鬼子兵的大头鞋露在白布外边,脑袋却被盖的严严实实。后来,老鬼子片山吊着一条胳膊,带着几十个鬼子悄然无息的离开了藏兵洞。跟上回一样,那些古怪的机器也没有跟出来。

从县城日本宪兵侦缉队里传出来的消息说,老鬼子带的兵在藏兵洞里遇上了据说是那些明朝军人的鬼魂,鬼子兵跟鬼魂打了一场糊涂仗,伤亡惨重……

打那以后,藏兵洞就再没人敢去了。

果果不是没有听到过这些传说,但是果果就是想弄明白姥姥跟娘还有卡爹的下落,毕竟,他们是她在这世界上唯一疼过爱过的亲人。

于是,果果做了简单的准备,带了一捆绳子跟一个手电棒,带了一口袋馍馍跟一壶水,从村后绕道先是上了古长城,再从古长城的另一侧下去,在古长城的一处坍塌的敌楼下边,有一道不算太宽的裂隙,这就是老藏兵洞的另一个入口,是放羊娃小P找羊时无意中发现的。小P只告诉过果果一个人,因为果果总是给他馍馍吃。

藏兵洞的入口很小,里边可是别有洞天。

在手电光的照耀下,那些怪石嶙峋的造型张牙舞爪地摇曳着,到处都是滴答作响的滴水声,越往下走,果果越觉得周身发紧,头皮发炸,似乎总觉得有谁跟在自己身后,果果不敢回头,只好咬着牙继续朝前摸索。

转过一处徐缓的下坡后,眼前赫然出现了一条平坦的、绝对是人工修建过的大路!这条路出现的很突兀,就好象是从地狱延伸到人间的死亡公路。果果在路面上赫然发现了清晰的车辙,不但有大车的,还有汽车的!

果果的后脊梁顿时腾起一片白毛汗,天啊!

就在这个时候,果果忽然觉得有人在碰自己的胳膊,吓的果果呆立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果果拼命咬着嘴唇,感觉到了疼,而那只碰自己胳膊的手竟然顺着自己的胳膊朝自己的脖子跟脸孔而来,果果再也忍不住了,她抡起手电棒不管不顾地朝着那只手的方向呼地打了过去!

“哎呀!疼死偶了!”

黑暗中传来一声压抑着的疼叫,听声音,还是个姑娘。

果果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瘫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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