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耀祖情知一时口误,引得普渡略有嗔怪,忙是解释道:“龙某乃尘世俗人,常已钱财论是非。到疏忽了大师乃是有道高僧,视钱财如粪土。怪龙某一时口不择言,污了大师的清高,望大师念龙某是个俗人,勿怪!勿怪!”
普渡一摆手,道:“龙施主也不必如此轻贱自己。既然龙施主也是敞亮之人,老衲也不用再兜圈子了。”
龙耀祖预感不详,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大师有事尽管开口!”
普渡开门见山道:“老衲此次前来,一来为龙施主报个平安,切勿挂念;二来就让你们父子见上一面,相互告个别。”
龙耀祖一听,神情顿时凝重起来,言语有些凌乱,问道:“大···大师,这是何意?”
普渡道:“老衲落发于慈尘寺,法名‘普渡’。——今日前来,想把贵子带走。”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龙耀祖心中虽早有准备,当这一时刻来临时,他还是无法接受。
普渡道:“贵子天生寒疾,身体孱弱多病;又是天生自带,戾气过重。想是这些也无需老衲说来,龙施主自也知晓。老衲想把贵子带在身边,可传佛家之法,既可强身健体,减缓寒疾;亦也化解他身上的戾气。”
龙耀祖强压内心的不安,沉思片刻,推诿道:“正如大师所言,犬子天生戾气,本与佛门无缘,大师若是带走犬子,龙某唯恐他不服管教,扰了佛门清净,反倒不美。龙某感激大师的抬爱,不如此事···不如作罢!”
龙耀祖这番话,完全是出于不舍,不过是些婉拒之词。但普渡好像并不近人情,继续说道:“佛法无边,普度有缘之人。贵子虽与佛家无缘,但与老衲却是有缘,在与贵子相见的瞬间,已是命中注定,老衲要渡他一程。”
龙耀祖见他执意不放,失落道:“龙某年过半百,得此一子。而在他出生之际,生母便死于难产,后知天生寒疾。龙某因是老来得子,又念其命苦,所以处处宠溺,以致性格叛逆。自小开始,此子只喜舞刀弄棒,却不喜读书写字。我抱定庸人多厚福的主意,对他教育一直是避武崇文。再者正如大师所言,犬子戾气过重,恐是学武之后,将来必定多事。若是所学不精,反倒招来杀身之祸,这也是龙某一直最忌惮之事。龙某乃是尘世俗人,自祖上以来,一直敬重香火传承,只可惜几代单传,人丁不旺。龙某已年过花甲,只此一子,到不希望他将来能飞黄腾达,只愿他平安长成,为龙某养老送终,然后娶妻抱子,为龙氏一族开枝散叶,此生足矣。”
龙耀祖说完,心情极为沉重,幽幽叹道:“我名为‘耀祖’,本是想我龙家自我开始,光耀祖宗。现在看来非但不能耀祖,反而就此绝后,我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啊!”
普渡一时无语。
他活在封建的枷锁里,而这副枷锁冲不破,也放不下。
这是一个平凡人的执着,但这种执着又如何能用大道论是非。
没有人能评判他的想法是对是错。
普渡道:“此子生有慧根,并非是凡尘俗子,龙施主又何必以自己的意愿去禁锢他的一生。”
龙耀祖长叹一生:“真是天意难违,该是我家绝后啊!”
普渡道:“龙施主,切莫如此悲观。慈尘寺距此不过五百余里,贵子又是暂渡,并非是我佛门中人,日后娶妻生子全凭自愿,龙施主何必如此忧伤呢!”
龙耀祖情知普渡是一片好心,事已至此,再是强留也是无果,暗自想道:“一切的一切,想必都是命中注定。既然这孩子注定做不成平凡之人,到不如虽这大师去了,也图个安稳。佛法无边,若是能化解天生寒疾,除去戾气,这也不失是一件好事。”想到此处,龙耀祖心中少许释然,再次躬身谢道:“既然大师如此抬爱,也算是犬子的造化,龙某不再强留,就让他随大师去吧!”
普渡心中大喜,笑道:“哈哈···龙施主果然是开明之人。”
龙耀祖提前提醒道:“只是此子生性顽劣,报复之心又极强,望大师在以后相处之中,需处处谨慎提防,以免被他捉弄,拂了大师的一番美意。”
普渡笑道:“哈哈···这个无妨!无妨!”
龙耀祖又是躬身一揖道:“既然如此,此子以后就全仰仗大师费心了。”
普渡道:“老衲与贵子乃是天缘注定。此子虽是口不能言,但异常聪慧,只需稍加调教,日后必定是拯救苍生,力挽神州之人。”
龙耀祖也终于渐露笑意,笑道:“大师何曾说笑,此子如何能有这般能力。龙某到不奢求,只希望他平安足以。”
普渡笑而不语,似是已看透天机。
普渡道:“既然龙施主同意,老衲也不多叨扰。”说着起身要走。
龙耀祖阻拦道:“既然事情已定,大师可否住上一宿:一来可让龙某尽下地主之谊;二来我父子即将分别,再多叙一晚父子之情。”
普渡道:“终归是要走,又何苦住上一宿。这一宿也是徒劳伤感而已。龙施主又何必自取苦果呢!”
龙耀祖悔悟道:“此子生来苦命,不曾得到一时母亲疼爱。龙某虽是百般恩宠,但现在思来,也实在是荒唐之举,他不曾有过一天真正属于自己的快乐,龙某有愧人父。”
在旁的龙天赐见父亲真情流露,几年了,从未听过这么暖心的话,心头一热,眼圈一红,险些落泪。
他倒头跪拜,辞别父亲而去。
这一去,再相见已是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