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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和小青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我试图与这座孤坟上飘着的灵魂进行最后的博弈。
——“你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从何而来？”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经不起推敲。”
——“你反应很快。”
——“桥与小青差了六岁，桥两岁那年小青还没有出生，可是桥的爸爸却已经逃走了，何来的小青？！”
我痛得轻声“啊”了一声，低头看了一下右手的食指因为敲击开关用力太狠已经渗出了血——蓝色的血。
小手电的光亮越来越微弱了。
——“你流血了。”
我下意识地抹了一下那蓝色的血液。
——“回答我。”
——“医学上有很多解释不清的东西，精子卵子的结合，说到底还是基因。只不过，什么时候结合，可以自己说了算而已。”
——“你是说小青的出生纯属刻意，因为她的亲生父母保存了自己的精子卵子。在哪里保存的？”
一九八四年的小岛，其文明程度与时间轴都和天堂小镇天壤之别，我很难揣摩这些话的真假。
坟头上的闪烁停止了。
我焦急地等待着回答，两只手的手心已经沁出汗来。
——“如果早知道这会最终要了小青妈妈的命，我就不该帮这个忙。”
——“为什么会要了她的命？”
——“小青的祖上和我的先人之间有着深厚的交情，所以才有了那些用密码书写的汉医、蒙医书籍。”
——“强强联合也许是保存秘密的最佳方式。”
——“你真的很聪慧。可我是不懂密码的，这也是我不能对世人交出秘笈的原因。”
——“所以你们两家的祖上一直就是共命运的。”
——“哪知道小青爱上那个混蛋。”
我沉默了。
无言以对。
如果那个“混蛋”，那个“窃贼”，真的是我爸——我视若英雄一般的我爸。
——“所以你说的那个混蛋……”我还是停顿了一下，“背叛了桥的妈妈。”
——“谈不上背叛。一个密码传人爱上了一无是处的混混，被棒打鸳鸯了而已。桥的妈妈，是后来的事情。”
——“小青到底是怎么出生的？”
——“那个男人走后的第四年，小青妈妈要求我让她体内保存着的精子和卵子碰撞结合，生下小青。可这种怀孕和生产最终还是改变了她妈妈体内的所有结构，直至疯癫而死。”
——“保存了多久？”
——“从他们被拆散那刻起，就一直保存在小青体内。”
——“又一次经不起推敲。”
——“又是时间？没错，那时候我已经故去三年了。就是在这里，小青妈妈教会了我辛加闪密码，并告诉我多年以后会有一个叫简的姑娘寻来。而我，教会了她怎么让那保存了多年的精子卵子结合，生下小青。”
——“通灵。”
——“你懂通灵？”
——“我不懂，但王婶一定懂。”
坟头上闪烁的光亮停滞了一阵。
我不确定自己的判断对不对。
但是从第一次跨进桥家的深宅大院，第一次看到王婶的眼神，我就知道一切没那么简单。
那种眼神，我在天堂小镇见过很多次了。
——“她果然没有说错，我没有白等。”
——“所以小青妈妈是想要等待一个时机生下小青，然后让她去接近桥？”
——“既然得不到爱情，那就一定要得到秘笈。我很佩服这个姑娘。”
——“可是王家祖传的汉医就这样落入外人之手了吗？”
——“我和夫人没有子嗣，秘笈最终能够合二为一是最大的心愿了，至于落入谁人之手，已经顾不上了。”
——“你已经死了，还要读懂那些密码干什么？”
——“有一句话叫做向死而生。我，小青的妈妈，都如此。”
我像是被他这句话电击了一下。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那飘着的魂魄似乎触到了我的感知。
我呆愣愣地望着飘在空中这句话，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基路老伯手执那只魔杖，身披黑色风衣，正站在金字塔前。
坟头上的“鬼火”沉默了好一阵子。
我猜那里面藏着的魂灵一定和我一样，痛惜着犹如天助一般有着特异功能、聪明绝顶的女子，竟然对这个世界如此发狠，不惜用生命作为代价，也在痛惜着王家几代人拼却了性命保存下来的蒙医和汉医秘笈，就这样飘在了世间。
——“轩，小青的妈妈，以及小青，他们的离开或者……死亡，是意外还是刻意？”
——“答案也许在海的那边。简，你一定能找到。”
他不会知道，我不只是要找到，我还要阻止这一切发生。
我有一百多年的时间，还不够么。
——“你真的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我……”
小手电熄灭了。
我真是笨，竟然忘记了带备用电池过来。
天堂岛的时间轴是一九八四年，这里的手电还必须用叫做“电池”玩意儿不断输送电量，我忘记了——这里不是小镇。
紧跟着这座孤坟上方的光亮忽然也随之熄灭了。
“喂！你还在吗？”
我听见四周回荡着自己的声音。
空荡荡的坟圈子里忽然一阵雾气蒙蒙的冷风刮过。所有的“鬼火”瞬间熄灭了，任凭我怎么寻找。
王婶的骨灰已经洒进了大海。不知道她会不会在另一个纬度与她的先生重逢。
很显然——她在生前是故意把夫君的遗骸埋进了这里。
不知道这会不会是坟圈子里这个魂灵生前特地的授意——已经无从知晓。
坟圈子里就只有这一具实实在在的遗骸。所有的“鬼火”都来自这具遗骸——所有的对话，所有的闪烁，所有的出生与死亡。
万籁俱寂，任凭怎么呼喊，刚刚那个魂灵一般的星星点点，都消失了。
我无法形容一个人站在这里的感受——孤单，无助，惊骇，疑惑。所有的情绪，最终都化成了这股白色的雾气，渐渐散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从这座孤坟的旁边站起，摘下了坟头插着的两个发夹，朝这座坟深深鞠了一躬。
好像还能听见小青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地说——“简姐姐，我相信我妈妈还活着。”
林子里投射出难得的艳阳。
我望向海的方向，笃定地走出坟圈子，走进林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