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李锦书傻眼了,高笃此时都觉得有些头疼。
黑暗中四个身影都没有轻举妄动,只是时不时地互相看一眼。
高笃打破了沉默,看向一双眼睛问道:“我是黑鸦,你是谁?”
李锦书回答道:“我是白鸦。”
“你又是谁?”李锦书看着旁边一人问道。
“我是红鸦。”黑暗中一个粗犷的声音说道。
“你呢?”
三个人一齐看向了最后一个人。
“我,我是蓝鸦。”
高笃揉了揉太阳穴,破罐子破摔吧,他一挥手下令道:“各自行动。”
李锦书凑到高笃的身边,悄悄地问:“黑鸦,现在怎么办?”
高笃轻声回答道:“井水不犯河水,那里有筐鸡蛋,拿衣服兜几个,赶快溜。”
说话间,两人见营帐掀开了一角,透进来些许光,一壮一瘦两个身影猫着腰溜了出去。
“他们走了。”李锦书说道。
“我看见了。”
李锦书和高笃兜了鸡蛋溜出了次所。
“这鸡蛋是生的,驻地肯定不能随意生火,要怎么办?”李锦书问道。
“裹了泥巴往外面架的篝火里面一扔就行了。”高笃说道。
“都是沙,哪来的泥巴?”
“呃——”高笃一想也是,“那就埋到灰里。”
高笃找到一处偏角落里的篝火,他先探出脑袋看了看,回头跟李锦书说道:“没人。”
两人走到篝火旁,高笃将鸡蛋一个个的扔了进去,砸的火星四冒,李锦书用木棍把鸡蛋都戳到灰里去。
鸡蛋熟还得一段时间,李锦书就和高笃躲到一个堆放杂物的营帐里闲聊了起来。
高笃说他那个队伍的什长一直和他不对付,老是找他麻烦,他已经忍了很久了。
“那该如何是好?”李锦书问道。
“再捱一捱。”高笃叹声说道,“当个‘门郎’多好,不用上战场……”
“话说你真是自己要来参军的吗?”高笃转头向李锦书问道。
“嗯。”
“这年头还有自己来参军的,怎么想的?”
“没地方去了呗。”
“家里人呢?”
“就剩我一个了。”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了,过了一会儿高笃站起身来说道:“两刻钟应该是有了,鸡蛋应该已经熟了。”
“那快去吧。”
两人用衣服兜着还烫手的鸡蛋,回到刚才的营帐。
李锦书不顾烫手,就开始剥起了鸡蛋,剥了一半就等不及咬了一口,“真香——”他口中一边呼着热气还一边口齿不清道。
“我家里还有个弟弟,还有个老娘。我弟弟和你一般大,虽说他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但他一直就是不着边际,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否长大些了……”高笃的话语声在一旁响起。
“那就打完仗赶紧回去看看。”李锦书说道。
高笃笑了笑,不过黑暗中李锦书看不见。
李锦书把兜过来的上十个鸡蛋吃了大半,吃的太急一时间噎住了,不断地捶着自己的胸口。
高笃把腰间的水袋解下来递给李锦书,李锦书拔开塞子连灌几口水。
“吃饱了吗?”
“差不多。”
“那就赶紧回去吧,免得别人当你掉进了茅坑里。”
时间过得很快,两旬的日子就过去了。
这半个月李锦书已经突破至后天五重,在寻常的士卒中已是出类拔萃。平日里就是训练,至多晚上和高笃一起去次所“摸”份夜宵来打打牙祭。
经历旁人觉得艰苦但他觉得稀松平常的操练,李锦书知道改变就要来了。
大校场上原本操练的数万军队只剩下了寥寥万余人,每天都要少上一批。高笃跟李锦书说新一轮的征兵已经开始了。
日渐西落,李锦书站在队列中已经等了两个多时辰。
城墙外传来鸣金的声音。
“喊杀声停了。”李锦书心中想道。
朱贵斌走到李锦书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锦书兄弟,各校尉就要来领人了,希望你多多保重。”
李锦书抱拳,道:“多谢朱教头关照。”
一队多数挎弓背箭的人马走进了校场,为首的是一个披挂整齐,腰间悬剑的人,那是弓兵校尉。
那校尉也没多说,带了一些新兵就走了。
不一会儿,骑兵校尉也来领了一些人走。
这些校尉都沉默寡言地就将新兵带走了,李锦书看着那队列里一个个离开的身影,年纪大的,甚至已经过了天命之年;年纪小的,不过才十二三岁。
李锦书心中渐渐地沉重了下来。
校场中落针可闻,这些入伍没多久的兵卒们十分忐忑。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蓦然响起,一个扛着一杆枪的的人进了校场,带来扑鼻的血腥气,身上的盔甲染着淋漓的血。
这个人并不高大,往那一站,却有莫大的威势。
赵逢春把枪拄在地上,看着眼前六七千人露出了难色,说道:“这人也不够啊。”
“罢了。”赵逢春手一挥,“剩下的人!都跟我走!”
赵逢春洪亮的声音在校场回荡,余下的六七千人都跟着他的身影往外走去。
看着前面那个扛着枪看似普通的男人,李锦书知道,真正的残酷就要开始了。
——
太阳已经落山了,驻地的篝火已经点起。
李锦书来到敢死营,这是一个最能直面鲜血的地方。
那个扛枪的男人叫赵逢春,他敢死营的校尉,手下有十余个千夫长和若干百夫长,什长、伍长不计。
这里的人身上都刚从战场上退了下来,身上多少都沾着鲜血,眼神中也都带着杀气。
而李锦书这一群人就像受了惊的鹌鹑。
李锦书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走到一个正在包扎伤口的人面前。
“李屹?”
那个人猛然抬起头,露出一张同样稚嫩的脸庞。
“锦书?”
“你怎么在这儿?”两人同时问道。
“你不是说要出来看看吗?我就出来了。”李屹笑着说道。
“你来这儿了,你家里人怎么办?”李锦书担心地问道。
李屹脸上的笑容一凝,说道:“我不知道。”
“我跟你说,我现在可厉害了。我已经后天六重了,而且已经当上了百夫长……”
李屹兴奋地跟李锦书说了许多许多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他的声音渐渐沉痛下来,说他战争刚开始就已经来了,这段时间见过最多的就是死亡。
“我经常做梦,梦见自己洗澡用的都是红彤彤的鲜血。”
这里,就是敢死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