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穿裙子还要追溯到上小学的时候,小学的女生校服是海军蓝的背带裙,配白色短袖和回力鞋,小学毕业后,陈家喜就告别了裙子。刚才把衣服拿出来陈家喜才发现这是条连衣裙,收腰的A字款,浅黄的裙身配果绿色的滚边,腰身处还搭着两朵白色的雏菊。
陈家喜看着镜子里自己半长不短的头发,低下头又看到那双脏的不像样的帆布鞋……她倒是没想过,自己会在一条裙子面前自惭形秽,果然,云和泥,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云变成雨落在地上,也不会让泥有什么改变。
“好了没啊,快点!”
“来啦!”陈家喜把换下来的衣服卷了卷塞进书包里,沾了点水在头发上就跑了出去。
“你……”苏曳听到脚步声一抬头,刚想抱怨陈家喜磨蹭,就愣在原地。
苏曳一直知道陈家喜长得不丑,但也只是不丑,也不乖,也不清秀,也不可爱,也不……反正所有形容女孩子的词放在她身上都不适用。用兄弟们的话说,喜儿真勇猛。对,勇猛。
当年他带着二中的人和子弟中学的人抢夜市的地盘,苏曳放狠话前习惯性的会把嘴里的泡泡糖吐掉,然后他听到一声怒吼,你大爷!
双方都吓了一跳,愣了半晌就看到陈家喜从旁边的矮坡爬上来,那时候她还是长头发,所以粘在头发上的泡泡糖特别明显。陈家喜环视了一圈,径直朝着苏曳过来:“是你吧。”
“咕咚。”苏曳咽了口口水,身不由己地想要否认。
陈家喜显然没给他否认的机会,一脚狠狠跺在苏曳的脚面上,苏曳吃痛一弯腰又被陈家喜得空一肘子怼在脊背上。苏曳趴倒,磕松了一颗门牙。
苏曳称得上是二中一霸,论武力值,打架没输过,抛开武力不说,单说资历,二中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出一个初三留级三年才升高中的人,在名不见经传的陈家喜手里吃亏给了他沉重的打击,直接导致当晚的群架败北。陈家喜也趁乱溜之大吉。
吃亏是万万不能的,这是刻在苏家基因里的,苏曳第二天一早就去子弟中学门口堵陈家喜,当然,那时候苏曳还不知道陈家喜的名字。
上课铃响过二十分钟苏曳还没看到陈家喜,本以为是看漏了,没成想一回头就看到陈家喜正斜背了书包从那边过来,苏曳的怒火被等待的焦急酝酿得又升了几分。
“哎!”
陈家喜应声抬头,目光冰冷,苏曳当场愣住。
“干嘛?”陈家喜走到苏曳面前。
“我……你……那个……”苏曳如鲠在喉。
陈家喜瞥他一眼,不再理会,一抬手把书包隔着围墙扔进去,拍了拍手脚一蹬,也翻墙进去。落地捡起书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曳向前两步抓住围栏,眼睛被陈家喜的短发刺得生疼:“对不起!”
陈家喜摆了摆手。
“对不起!”
陈家喜继续走。
“你叫什么名字啊?”
陈家喜继续走。
“陈家喜,站住!你又迟到!”
值班老师一声怒吼,陈家喜一紧书包,撒腿就跑,一溜烟就没了踪影。
“家喜……陈家喜……”
苏曳一直认为是自己毁了陈家喜的一头秀发,因为悔恨,生出了莫名所以的感情,他向陈家喜承诺以后他劫道的钱,收保护费的钱都补偿给陈家喜,以求得她的原谅,于是,狐朋狗友,狼狈为奸,蛇鼠一窝……
后来陈家喜说,那天她心情不好,本来想放学去剪个短发,但钱丢了,一个人走在路上生闷气,结果从天而降一块泡泡糖……反正本来也要去剪头发,她倒是没什么损失。
苏曳直呼受到了欺骗,但不得不说,他喜欢陈家喜。于是,他把爱了多年大战在即之前的口香糖都换成了棒棒糖。
“不好看?”陈家喜扯了扯裙角,内心有点忐忑。
“好……看……”苏曳眼睛有点发直。
陈家喜四肢纤细,就是单薄的小女生的样子,肤色冷白,露出的肩膀泛着莹润的光泽,一缕头发俏皮地翘着,倒是有几分天真的味道。
“走吧。”陈家喜被苏曳看得有些不自在。
“喜儿,”苏曳叫住她:“留长头发吧,等你长发及腰……”
“有病!”陈家喜白他一眼,自顾自走开。
苏曳转身,看着陈家喜略有些不自然的步伐,面颊隐隐地有点发烫:“我说真的呢!”
“什么情况啊这是……”陈家喜看着对面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扶额长叹:“要不我先走……”
“要不要这么没义气,大不了我再加500……”
“我的命就值500?”
“行啊苏曳,我没看错你,”乔朵在苏曳和陈家喜身上打量两圈:“你还真敢带个女的来见我。”
“那个,误……”
“说了你还不信,”苏曳倒也没犹豫,拉起陈家喜的手:“你要不介意我倒也可以将就,谁会嫌女朋友多不是,但你别想试图撼动喜儿大老婆的地位哈,和谐,和谐。”
陈家喜低头不语,苏曳轻轻捏了两下她的掌心,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跑。
早就知道钱不好挣,陈家喜长叹,只希望等会儿跑起来鞋带不要开……
“你大爷!”乔朵怒骂,那边众人已经飞起脚朝着苏曳过去:“连陈家喜给我一起打!”
苏曳也绝不含糊,预判力一流,乔朵话音没落已经一把推开陈家喜:“分头跑!”
陈家喜被推了一个趔趄,余光中撇到苏曳已经跑出去老远,再一站稳,就看到乔朵已经朝着她过来,去追苏曳的人寥寥无几,大部分都还在自己这边。遇人不淑,陈家喜感叹。
苏曳也是跑出去才发现不对劲,回头看到陈家喜被乔朵带的人围住,转身怒吼:“敢动我的女人老子饶不了你!”
陈家喜无心纠缠,再说也纠缠不过,蹭了两步到路边的栏杆,翻过去就是夜市后街,离这儿不远就是他们通常劫道的地方,刚才苏曳带的人都到那边去了,要是有机会跑过去倒也不至于吃太大的亏。
落差三米,底部情况不可辨,风速……陈家喜背靠着栏杆,掌心已经出了薄薄一层汗。
“陈家喜,你知不知道你很讨厌?”乔朵故意把手指的关节掰得咔咔响。
那边苏曳被几个人缠住,一时半会儿也脱不了身,求人不如求己,求己不如求天,我命由我还是由天……
陈家喜轻笑一声,朝着乔朵伸出一根中指:“去你的吧。”
说完转身一跃。
“靠,玩命啊!”乔朵上前探过栏杆往下看。
却见陈家喜已经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转过身开怀地一笑,继续竖着中指:“垃圾!”
“给我追!”乔朵大怒。
追个人犯不着玩命,乔朵带着人绕了个远去跑楼梯,陈家喜瘸着一条腿跑得开心。
“哎,这边!”
跟着苏曳的几个人在那边围成了一圈,听到陈家喜的声音齐齐回头,追着陈家喜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那边人一闪开,陈家喜有瞬间错愕,还没看清就被后面追上来的人一脚踹在后腰上。
“愣着干嘛,给我打!”苏曳从一边跑出来,一把拉起倒地的陈家喜。
混战顿起,陈家喜捂着腰被苏曳甩到一边,再看刚才被围住的那个人,果然没看错,就是顾安居。
顾安居拿着自己的钱包,里面的钱已经空了,还有被扯得歪斜的校服领口,标准的被劫后形象。
真会挑人,陈家喜腹诽。
那边顾安居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看着陈家喜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苏曳今天只带了五六个人出来,一回合不到就顶不住了。
“跑啊!”陈家喜朝着顾安居大吼。
顾安居向后退了两步,依旧是一脸地茫然。
陈家喜是不想挨这样无辜的一顿打,当然,顾安居也挺无辜的。陈家喜忍着疼跑上前,抓起顾安居的手腕:“走啊,姐姐带你浪迹天涯!”
风声猎猎而起,陈家喜总能体会到逃跑带给她的开心,顾安居也算听话,跟着陈家喜很努力地跑起来。
路灯昏昏地亮起来,夜市上人还不多,陈家喜拉着顾安居一路畅跑无阻。顾安居的掌心温暖干燥,裹着夏日暮色中的微风,盈盈在指尖。
“哎,老黄,那是你家闺女吗?”
陈家喜拉着顾安居一路躲过追打,穿过夜市狭窄的小街。夜市里摆摊的大部分都是锅炉厂下岗的职工,相识多年对彼此家的孩子都很熟悉,黄雅兰旁边摊位的大妈看着陈家喜跑过去的背影提醒黄雅兰。
“不知道,”黄雅兰头也没抬:“爱谁谁。”
“这是又打架了……”旁边几个摊位的人相视一笑:“不过也是,你家喜儿啥时候吃过亏,不用担心哈。”
几个人互相使着眼色,眼里全是揶揄,各家各户教训孩子都绕不开的人物就是陈家喜,看陈家喜的笑话也成了日常,而且,即便是当着陈家喜的亲妈也没关系。
黄雅兰收拾着摊位,依旧毫不理会,众人无趣,也都各自招揽起生意来。
苏曳肿着一只眼睛,带着几个人跑丢了一只鞋才好不容易找了个地方躲起来。苏曳环视一圈,没见到陈家喜,赶忙问:“喜儿呢?”
众人喘着粗气,指着相反的方向:“那……跑……跟着……”
“好好说清楚!”
“老大,刚才我看到她跟着那小子跑了。”
“哪个小子?”
“就锅炉厂那个……”那人挠了挠脑袋:“就那个什么顾安居,刚才碰巧劫到他,让那小子趁乱跑了。”
“晦气!”苏曳啐了一口:“真会挑人。”
“老大,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找喜儿啊,她要有什么事,我死给你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