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花肉一放在滚烫的铁盘上,便发出“滋滋”的响声,薄薄的肉片随即变得焦黄,油汪汪的肥肉被炙烤得开始微微内卷。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气,令人食指大动。
仁得伸出筷子,夹了一大块五花肉塞进嘴里,都没来得及想起吹一吹,结果被烫得鼓起了腮帮子,却又不忍将这香喷喷的烤肉吐出来,只好在口舌间腾挪翻转着滚烫的肉片,张嘴“呼呼”地吸着气。
长梅坐在一边看着他,皱了皱眉头,小声骂了一句:“吃货!就知道吃肉。”
“你们也吃啊!”仁得含混不清地对两个小伙伴说道。
贤希看着铁板上一片片微微跳动着的烤肉,忽然想起了白天竹林里那一团火球里被烧焦的怪物残躯,不由得摸了摸胸口,悄悄强忍下了一个干呕。
长梅拿起筷子,嘴角动了动,又放下了。
“你怎么还能吃得这么欢!”长梅拍了仁得的头一下,“我想起今天被烧焦的那玩意儿就吃不下饭了。”
“恶心归恶心,可五花肉又有什么错?”仁得理直气壮地回应道,说着又就着下一块烤肉扒拉了几口米饭。
“就不该听你的来吃烤肉。”长梅颇有些后悔。
“吃什么又不是我定的,这顿饭是六儿做东,我只是建议了一下。”仁得一边吃一边答道,头也不抬。
“没事,吃得高兴就好。”贤希坐在他们对面,淡淡地回答道。
“可是,我们不能老这么蹭六儿的饭啊。”长梅皱了皱眉头,“之前说好的是帮六儿解决盐户退租的问题,人家才请你吃南丰楼。现在可好,啥也没帮上,照样吃上了。”
贤希连忙摇了摇手:“不能这么说,什么蹭饭不蹭饭的,我们是好朋友嘛!而且今天仁得确实也帮了大忙啊。要不是他一个大招把怪物吹出去,而且正好落到龙息之处,让怪物葬身火焰,怕是咱们还没那么容易赢呢。就当这一顿饭是庆功宴好了。”
“唉,六儿你总是很会安慰人。”长梅叹了口气,“这有什么功可庆啊?怪物是死了,可我们要找的刀客也死了。线索断了,幕后黑手义福昌揪不出来,盐户们还是会退租的呀。”
“那个我们再想其他办法吧。”仁得吞下满嘴的肉,“现在最要紧的是好好吃一顿。说真的,我使完那个招数以后,很快就觉得肚子饿得厉害,身子也虚得慌。感觉只有吃上好几斤肉才能补回来。肯定是我这一招特别耗体力。”
“少找理由了,你就是单纯的想吃肉而已。我看你是得了嗜肉病,一天不吃肉就难受。就该找陶医师给你看看病。你说是吧六儿?”长梅在一旁说道。
贤希看着桌子对面狼吞虎咽的仁得,没有说话,只是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仁得不会理解,自己只是能吃上肉就可以高兴一整天的这种感觉,贤希是永远羡慕不来的。
贤希转头望向窗外,青牛河在暮色中静静流淌。
离上一次来南丰楼吃饭,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感觉发生了好多事情。贤希细细回想着:“义福昌、青萍会、陈氏商号、采盐户、法术、龙宝山上的怪物、慈济院、陶医师、嗯……陶医师……”
恍然间,烤肉的烟雾间似乎浮现出了那个一身素衣、长发飘飘的身影。
“不知道陶医师和常二爷到底是什么关系。”贤希不由得轻声自言自语道。
“你是说以前还是现在?以前当然是老熟人咯。”长梅在对面托着腮,冷不丁地搭腔道,语气里尽是慵懒。
贤希吃了一惊,还以为她听见了自己心里所想,但立刻又发现其实是自己刚刚不经意间把所思所想脱口而出,脸不由得微微一热。
长梅看在眼里,嘴角一翘。她瞟了一眼还在埋头吃肉的仁得,看样子这个呆瓜并没有注意到刚才六儿说了啥。
于是长梅扬扬眉毛,继续对贤希说:“我之前跟慈济院的人打听过,以前在象崖学医的时候,我们的常群常二爷可是当年翘楚,可谓青年才俊。而陶医师呢,是象崖神医陶之鹤的女儿,天资聪慧,自小修习针药之术,对常群早就心怀仰慕。虽然说不上是男女之情,毕竟陶医师那时只有十一岁。但现在早已女大十八变了,你们没发现吗?常二爷和小师妹互相看对方的眼神,哼哼……”
“所以现在他们算是什么关系呢?”贤希忍不住还是问了。
仁得夹起铁盘上最后一块肉,插嘴道:“互相喜欢,但就是打死也不说,谁也不捅破那层窗户纸。”
长梅和贤希出乎意料地看向仁得。
贤希笑了:“我就说你小子从来都不傻,其实什么都看在眼里。”
“啊!你把肉都吃完了!”长梅尖叫道。
“你不是嫌恶心不吃吗?怪我?”仁得说完赶紧把筷子送进嘴里,故意大声吧唧着嘴,嚼着最后一块五花肉,边嚼边用眼睛瞪着长梅。
长梅也瞪圆了眼睛,伸手掐住面前这呆子的脖子:“你给我吐出来!”
“所以啊,还是你们俩这样的关系最好。喜欢就是喜欢,不用藏着掖着。”贤希一手托着下巴,看着桌子对面正欢快打闹的少男少女。
听了这话,长梅立刻缩回了双手,红着脸说:“谁喜欢他了?这呆子有人喜欢才怪呢!”
仁得趁机咽下了嘴里的烤肉,然后说道:“说实话,我也没那么喜欢你啊。凶巴巴的,谁讨来当老婆谁倒霉。”
“没那么喜欢,就是还有点喜欢咯?”贤希眼带笑意,穷追不舍。
“反正红烧肉和她的话,我选红烧肉。”仁得说完,斜着眼偷偷看向长梅。
长梅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最后只得用眼神狠狠剜了仁得一眼,扔下一句:“你和红烧肉过一辈子去吧!”便站起身走了。
仁得愣住了,看了看长梅的背影,又看了看贤希。
贤希苦笑着摇了摇头,对他喊道:“看我干什么?赶紧去追啊!”
仁得一边起身一边嘟嘟囔囔着:“莫名其妙,明明是她先说不喜欢我的。结果她还生气了。”
“人啊,看别人都清楚,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就不愿意承认了。”贤希轻声说道,不知是说给仁得听的,还是说给自己的。
温热的空气从窗外的夜空中飘进屋来,带着暧昧的香味,仿佛是涂抹着胭脂的女子从窗下经过。南丰楼下熙熙攘攘的夜市上,穿行着卖花郎。担子上似锦的繁花,已是次第满开。
春天已近尾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