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见殷红纱帐层层叠叠,依风摇曳,在眼中投下深深的倒影,俨然已是申时。
再转头,就见一红衣女子靠坐在床头,眉眼在暮光中氤氲开来,不似人间。她端举青瓷小碗于嘴边,小心吹去热气。见我幽幽转醒,她放了碗,转手扶我起来。
我没想过醒来这番光景。右肩不再疼痛,也活动自如了。
女子又端起粥,拿着小勺,舀了浅浅的一些,举到我跟前。我看着看着,便笑了,张口将那一小勺米粥吞下,花香在我唇齿间留住。
我听那女子说:“三日前敬亭山降血雨,百姓死伤二十万,除了慧隐,还有你,全死了。”女子见我吃完,便又舀了小勺,送到我嘴前。
我听着听着,又笑了,相比慧隐就是那个白衣剑客,她还欠他条命。想着,我又吃下一口粥,问女人:“此是何处?”
“你右肩骨肉被血雨几近侵蚀殆尽,我可费了好大的心思把你右臂保住。如今活动已没有大碍,但右肩上的疤,这辈子都去除不了了。”女子见我兴致淡淡,便把粥放下,捋了捋裙裾,侧着身,看着我。
粥虽是好喝,但过于上等了,我这个吃惯米糠的贫民,还真吃不惯。我摸了摸右肩。我问:“南堰登基时,那血雨只是伴随雷声,为何这次,不仅无雷声先兆,天地还震动不止?”我见慧隐往东南角掠去,想应当是那里出了些邪祟。
女子眼光闪了闪,突然略带笑意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头一阵不自在。“敬亭山有一深渊,长千丈,深万丈,乃天帝造物时遗落,传闻有上古巨兽休眠于此,百姓通常不往那靠近。你可知?”
我心一惊,我逃出那日就夜宿于敬亭山山洞,次日还往那深渊里扔了把头发。
女子又挂出那副了然的笑,她戏谑道:“莫非你是犯了什么事了,才使那巨兽醒来?巨兽醒了可不得了,天地巨震,哪料,血雨也一同来了。”
那二十万百姓的命,就该我还了?我只是往里头扔了把头发,那巨兽又不是没遭过滚石,怎生就被我几根头发砸醒了?
“醒了好,醒了好,敬亭山下二十万百姓都见着了那巨兽的真身,竟是个断了腿的夔。夔常年不在深海中,但吞了天雷的力量,气势也就渐渐的回来了。见到神兽,那可是三生有幸。可惜还活着的,就只剩我了。”
我心头一震:“那慧隐呢?”不是说,慧隐还活着?
“他不过是一个剑客,就算有腾云驾雾的本事,依然是肉体凡胎,自然敌不过上古神兽。”
他真的是慧隐吗?慧隐和你是什么关系?慧隐真的死了吗?为什么你没有死?深渊里真的有一只夔?你为什么要救我?你是怎么救我的?你是谁?
这些问题,我一个也没有问。
暮光已彻底地黯淡下去。女子站了起来,撩开层层叠叠的猩红的纱帐,血衣雪肤,煞是好看。她在走出屋子之前说,假如要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就出去看看。然后她关上了门,在门的背后,我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
我瞧着那女子出去,便自己端起了米粥。粥很好喝,比米糠好喝很多。我饿了许久,这点粥根本填不满我的饥饿,三两下便不见了踪影。我忍不住肚子不断地叫嚣,只得出门去寻吃的,哪知道我一开门,眼前的景色却令我愣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