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为了进入皇宫,在高晏的安排下,行云整整准备了三日,本来她以为就是收拾收拾行李的事情,却没想到,高晏除了让她背了一日皇宫舆图,第二日又让戚正带她学了几招防身之术,挨到了第三日,天才微微亮,行云拖着被戚正操练到散架的身子,在九扶的搀扶下来了前厅。
厅上,高晏正端着他的琉璃盏在品茶,见行云过来了,头也不抬,只趁着晾茶的间隙,说道“今日是淑妃的诞辰,但皇上圣体抱恙,不宜庆贺,所以高昱今夜会派几个小厮送些寿礼进宫”。
他举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还是有些烫,只得又放下,继续说道“你一会儿随九扶去便是,进了宫,切记不可张扬,凡是小心”,高晏停顿了一下,又加了句“事情办好,可在凤栖宫的水井旁放下此物”。
高晏说完,九扶便从袖中取出一枚玉榆钱,递给行云,她将玉榆钱与雾影的小鱼缠在一起,戴在脖子上,埋入贴身衣领之间。
待行云收好了信物,高晏让九扶从门外唤进来了一个身着蓝色粗布上衣的老人进来,此人极高,瘦得像根竹竿,年岁也挺大,走路时摇摆不止,仿佛拦腰就能折断一般,九扶对他颇为恭敬,还称他为班叔。
“班叔,王爷让您带的东西,带了吗?”九扶引着班叔到客座上坐定后,躬身问道。
那个班叔从胸前摸出一个布包递给九扶,“王爷已经十年没来找老夫做过东西了,我还以为王爷觉得老夫年迈,不堪用了。”
高晏听到班叔此番话,知道他心中不快,便开口安抚道“班叔手艺巧于天工,乃是本王制敌秘宝,非不到万不得已时刻,本王是不愿意请您出山的”。
灏王既然把自己当成了压箱底的秘密武器,那如此也是情有可原的,班叔听了此话颇为受用,连说话声音也更大了“王爷,您此番让老夫打造的三件小物什,老夫已经做好了”,说罢让九扶打开布包,举起一把小刀开始介绍起来。
“其一,薄刃折叠手刀,按照王爷给的手掌大小所制,平日可折叠藏于袖中,刀柄处有机关,按下后可展开”,他点了点刀柄处的一处凸起的花纹,小刀瞬时展开,晶莹碧透,薄如蝉翼。
放下折叠刀,他又拿起一朵簪花,簪子的顶部嵌有一朵含苞待放的三角梅,做工十分精致。
“其二,鸩梅簪,平日可做寻常簪子使用,遇到危机时,此簪可以释放毒粉”,他拧了下簪子与梅花相接处,含苞待放的梅花徐徐开放,每片花瓣都有细碎的毒粉末,再拧一下,花瓣收回,又变成了一只簪子,“此簪不仅花瓣有毒,若遇到突发情况,用力按下梅花花苞,另一端会刺出毒针,可一击毙命”。
最后,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枚玉镯,透过窗外射进来的阳光,玉镯内似乎有些红色物体在潺潺流动,“此物乃琉璃淬火镯,将易爆的流火灌入琉璃镯内,使用时只需将手镯取下,用力摔在地上,镯子破裂之时,会发出猛烈爆炸和熊熊烈火,凶险至极,须得小心使用!”
高晏听完露出了满意的神情,“不亏是班叔,从未让本王失望过,九扶,你领班叔去偏厅,本王有谢礼要给他”。
班叔听见高晏的赞赏,起身回禀道“老夫合家之物全都是王爷的恩赐,有生之年还能为王爷效力是老夫的福分,还望您收回赏赐,以后凡是用得着老夫的,您只管让九扶来找我。”
“班叔,本王听说您前些日子得了个孙女,即将百日,这赏赐就当是本王送过贺礼,你且过去看看,定是你用得着的!”高晏笑着对班叔说道。
“难道是.....鲛珠?”班叔儿媳产女之时气血不足,连累孙女从娘胎里带下了毛病,左脸处有一块血色胎记,大夫诊治无果,说只有东海鲛人岛上产的鲛珠方能除去,听到高晏提及自己的孙女儿,班叔顿时猜到他送的礼物是何。
见高晏点点头,不再言语,班叔感激万分,亟不可待地拉着九扶往偏厅走去。
二人走后,厅上就只剩下行云和高晏,她手中捧着九扶临走前放给她的布包,望着高晏,不可置信地说“这些是专门给我做的?”
“你既帮我做事,我自是要护你周全的”,高晏放下手中琉璃盏,踱步到行云面前,“事情办成自然是好,若没办成也无妨”,他盯着行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记住!你必须要活着回来....”。
不知怎的,行云突然脸红起来,可能是今日日头有些大吧,她看了看厅外明媚的阳光,低头又看了看手中捧着的那些暗器,想起是高晏用什么鲛珠换的,遂问道“那个鲛珠是什么?很贵吗?”
“不贵,”高晏回了座位上,依旧端起了他的茶盏。
“哦....还好....”
“千金而已”
.....
2
是夜,行云扮成小厮,顺利跟着康郡王送贺寿的礼队进了皇宫,并按照九扶的安排,换了宫人服饰到凤栖宫掌事何姑姑处领了个石榴的宫女身份,随后就被打发到小厨房去烧汤婆子了。
高昱的母亲淑妃身体一直不好,刚立了秋,夜里就烧起了汤婆子,且整夜断不得,行云一晚上烧了七八次,每回都是刚睡下就被叫醒,后面干脆也不回房了,就守着炉子打盹儿,好在凤栖宫宫人还算良善,翌日也并没有为难她,只是让她去太医所领了一回药便放她回房补觉去了,与她同屋的点翠还偷偷给她留了两个馍馍在厨房里。
行云向来容易犯瞌睡,经过昨夜的折腾,这一觉竟睡到未时,如果不是肚子饿得撑不住,睡到次日天明也是可以的,她翻身起来,去厨房将点翠留给她的两个凉馍馍取了,就地蹲在灶台旁吃了起来。
吃完东西,肚子饱了,脑子也逐渐清明起来,这烧火的差事,如此下去不是办法,她得想个法子才行,行云乌溜溜的眼珠转了两圈,一个主意钻了出来。
到了戌时,何姑姑掀开寝殿的帘子,又唤起了石榴烧汤婆子,只见行云端着一盆热水从廊下穿行而来,姑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胳膊顶开,端着水就进了殿内。
寝殿不大,淑妃娘娘正准备就寝,旁边的更衣丫鬟早已退下,淑妃见行云端了盆水进来,很是诧异道“你这是作甚.....”
行云放下水盆,伏地回禀道“禀娘娘,奴婢老家有些去寒的法子,斗胆想给娘娘试试,希望能为娘娘祛寒。”
跟着后面的何姑姑呵斥道“你是什么东西,从哪里弄来的野法子也配给娘娘用!快滚下去烧汤婆子去!”说罢作势用脚踹了行云一下。
“娘娘,奴婢恳请娘娘,不妨一试”。行云不走,依旧伏地恳求。
何姑姑看她态度坚决,正要唤了太监过来将她赶出殿去。
“等等,你抬起头来”,淑妃柔声打断了何姑姑,饶有兴致地问她道,“你叫什么名字”
行云抬起头,不卑不亢地回视淑妃道,“奴婢石榴”。
淑妃见她眉目极淡,脸色惨白,唯一那双眼睛,黑白分明,似有星云在其中回转,清澈透亮,像极了一位故人。
“本宫愿意一试”,不知怎的,她对这名叫石榴的宫女生出一种莫名的信任。
行云见淑妃同意了,便为她挽起裤脚,用热水为她泡脚,为防止水温掉得过快,水中放了几块烧好了石头。
这般泡脚淑妃也是经常做的,不过,“你这泡脚的水,味道好像不一样”她闻到一些奇怪的香味。
行云一边为淑妃按摩脚底,一边说道,“回娘娘,这是辟邪草,是奴婢老家的药草”。还好从王府带了些药进来,行云心底暗暗庆幸。
约莫泡了一刻时,行云为淑妃擦净双脚,又道“娘娘,还得为难您跟着我做一套操....”,说完也不等淑妃同意,拉了她的手就动作起来,左扭右扭,又是蹦又是跳的一套操下来,淑妃本不擅长运动的身体已经热得冒起毛毛细汗,行云这才放淑妃回床躺下,她自己在床脚捡了处地方靠着也睡着了。
这一晚淑妃睡的异常畅快,一扫往日的阴冷之感,入眠也格外容易,看来行云的法子确实奏效了。
其实行云整个流程最重要的有两点,一个是辟邪草,另一个就是让淑妃发汗,她猜测淑妃这夜里发冷的毛病十之八九是运动量过少罢了,便赌了一把,没想到效果如此好,第二日她就被调到了淑妃身边做贴身丫鬟,不用每日去干烧火的苦差事了。
3
话说行云提了差,每日想着法子往出跑,毕竟她肩负重任,非得要找出那小太监不可,于是便借着差使,一天里不是跑太医所取方子就是去药房取药,来来回回,还顺带趁着没人偷趴各宫的墙脚,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入宫的第三日,在从尚服局取份例布料的路上遇到那个让她牵肠挂肚、朝思暮想的身影。
行云压住狂跳不止的心口,抱起布匹远远地跟着那小太监,看他背上鼓囊囊的包袱,定是刚刚从宫外捎了东西进来,只见他鬼鬼祟祟地溜进了御花园一角,左顾右盼,乘着左右无人之时,人影一晃,闪入了旁边的一个六角亭中,一个宫女正在亭内焦急地等他,二人相见并未说话,小太监快速将包袱摊开,拿了三盒胭脂一根银簪递到宫女手上,宫女也不说话,把手上的小银盒给了小太监,二人想是早已商议好交换条件,全程配合默契,静悄悄地,无一点声响。
交易完后,小太监又陆续将包袱内的一些东西卖了出去,行云见包袱空了,以为他这次已经结束,想跟着他看看究竟是哪个宫内的太监,不想他一绕又溜到了尚工局背面的墙角,待旁边人走得净了,捡了块石头,朝墙那边扔了过去,不一会儿,从那边也扔了块石头过来,估摸是暗号对上了,小太监从衣袖内掏出一个粉盒子,轻轻扔了过去,行云心中生疑,努力回想着高晏让她背的那张舆图,这墙后面到底是哪个宫,正可绞尽脑汁之时。
一个绿衣太监从尚工局出来,想是和那贼太监认识,开口便唤道“小春子,你好好的珍兽阁不待着,跑来这里作甚?”
那贼太监没想到遇到熟人,刚愣了下,遂又转身讪笑道,“福英哥,珍兽阁有多少活儿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些下人明着是珍兽阁的,私底下还不是哪个宫缺人就顶哪儿,您就别拿我笑话了”。
“你这机灵鬼儿,那些没几两肉的干差能使得动你,快给我说道说道你在干啥差使,让哥哥也跟着你喝口稀的嘛.....”福英知道这小春子手上肥差多,也想掺一脚,捞点好处。
小春子心中暗骂他不知廉耻,面皮上还是堆着笑,拉着福英低声不知嘀咕了什么,那福英便嘴角上扬,二人并排走了。
行云爬在尚工局外的梧桐树上,正准备翻身下来继续跟踪,一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乌鸦突然飞来,吓得她一个没抓稳从树上掉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旁边飞来一人,来人眼疾手快,拦腰抱住行云,这才没让她亲吻大地。
行云惊魂未定,苍白无色的脸上更淡得和纸一般,站定好一会儿才认出来人,“康郡王...你怎么.....”,她话没说完,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如今她是石榴,又不是云公子,他没认出自己倒也罢了,自己反倒站出来认他,完了完了....
高昱自出了勤业殿请安,远远看见道旁树上有人时就认出了行云,见她有危险便飞身过去将她救下,并未考虑她此时为何在此,没想到,现下她倒先开口认出了自己,心中便想逗一逗她,也不说破,装作惊讶道“噢,你认得本王?”
行云一脸惊慌,舌头打结一般道“呃...呃....奴婢是....”她额头冒出了颗颗汗珠,正搜肠刮肚间,突然一道灵光乍现,“奴婢是凤栖宫的婢子石榴,自然是认得康郡王的”,呼...好险,还好自己进的是凤栖宫,行云强行将话圆了过来,逃过一劫,正暗自庆幸之时,发现自己还在高昱怀中,顿时脸红的冒烟,赶紧推开他,福了福身,逃也似的走了。
望着她仓惶而逃的样子,高昱不禁失笑,余光扫见一捆写着凤栖宫三个大字的布匹端端正正地靠着梧桐树摆放着.....看来自己还得去趟母妃那里了.....
4
话说行云一路奔回凤栖宫,取了玉榆钱,将小太监的名字和所属宫殿画好,又按照高晏的要求,一起放在了宫内的水井旁,一切搞定后,正准备回房,不想一开门,何姑姑竟坐在房内等她。
行云不知道何姑姑为何会出现在自己房里,只得福了福身道,“姑姑好....不知..”
行云话未落音,何姑姑就板着冷冰冰的脸,厉声说道“石榴,你是赵家院子里出来的,该教的规矩难道你们院子的婆母没教你?!”
一听此话,行云赶紧跪下,她纳闷着,实在想不到有何事会让何姑姑如此生气,便回道“石榴不知何处坏了规矩,请姑姑明示”
何姑姑斜眼撇了下跪在地上的行云,想起她进来时赵家院子塞的银子,只得叹了口气道,“你们院子送你进来时,是嘱咐过我好生照顾你的,可你却....唉....罢了..”,她颇为头疼般用手揉了揉头发,又道“现下你赶紧去前殿认错,娘娘或许看在你为她缓解寒疾的份儿上原谅你,你赶紧去吧!”
行云听罢,便按照何姑姑的要求往前殿而去,一路走一路想,还是不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
一踏进前殿大门,摆在案桌上的一捆布匹可算是彻底让她明白了自己错在哪里,行云只得硬着头皮往殿内走去。
奇怪,娘娘像是并未生气的样子,正与一旁的康郡王谈笑风生,难道是他将这布匹送回来的?行云暗暗猜测,应该没错了,除了他还能有谁。
行云已然知道自己所犯何事,只能按照何姑姑的说的,跪下来朝淑妃磕了几个头,准备坦然受罚。
“母妃,正是这个宫女”,高昱见到行云,一脸开心的样子朝自己母亲说道,“方才来请安的路上,不知道哪儿冲出来一群乌鸦朝孩儿扑来,正是她路过,挺身而出,将鸦群引走,救下孩儿,孩儿心中万分感激,却连恩人的样子也未曾记住,只得拿着她驱赶鸦群时掉落的布匹来母妃这寻恩人呢”。
行云趴在地上,脸对着地砖,高昱所言一字不落地传入她的耳中,行云简直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可分明他就是这样说的,自己从被救变成了救人,不仅帮自己解了围,还顺带送了淑妃一个人情,高昱啊高昱,你如此费神救下凤栖宫的一个宫女,到底是为何呢?她抬起头,偷偷瞄了一眼高昱,他正巧也看着她,皓目含笑,抿唇不语,难道是认出我.....了?
就算是认出来了,只要他不拆穿我,便是最好,可.....行云心中翻覆不定,但现下如肉在案,只得配合高昱演戏,遂低着头说道“奴婢只是碰巧路过,随手之劳罢了,如今见康郡王并无大碍,奴婢便得以安心了”。
“你每夜为我驱寒,现在又立下如此大功,石榴,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谢你!”淑妃心生感触,动情地说道。
行云自知有愧,不敢看淑妃娘娘的眼睛,低着头说道“娘娘不用如此,这都是奴婢应当做的!”
“母妃,孩儿倒有个好主意”,高昱望着行云道,“金水街明日有场灯会,届时各国花灯彩车都会汇聚于此,盛况空前,不如让孩儿请石榴姑娘去看一看这难得一见的盛事如何?”
行云还未来得及开口回绝,淑妃在一旁笑道“金水街的灯会五年一次,确实值得一看,石榴,明日你便找何莲领了出宫令牌,随昱儿去好好逛逛吧”。
自石榴进门起,高昱的眼神就时有时无的飘向她,做母亲的,若连自己孩儿的这些许小心思都看不出来的,那也枉为人母了。
淑妃出身相门,自幼接受父亲冯挽的亲自教导,有道是人无贵贱,家无贫富,她并不在乎出身,而更看重个人品性,石榴机灵良善,如果儿子喜欢,她也是乐见其成的。
“如此甚好!”高昱母子二人就这样愉快的将行云明日的行程定了下来,当事人有口难言,站在一旁,算了,谁让自己欠人家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