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连音音给凌荆送茶的时候心情有些沮丧。
今天收到的工作邮件显示，下周一需要她安排的工作内容只有订一桌六人午餐、以及通知采购准备些新的文具。
她随便扫一眼往期邮件就立刻能发现自己的工作量在日趋减少。
看来，果真是她的表现让凌荆十分失望，逼得他重新招聘之余，连事儿都不想交给她了。
凌荆看出她眼中的落寞，忍不住想再解释一遍。
“把门关上。”
连音音正在叮叮咚咚地捣鼓茶具，一时没听清：“什么？”
凌荆轻轻吐了口气，起身，自己将办公室门关了个严实。
连音音心底一紧，脸上显出一丝惊惶——这就要开始谈解雇了吗？
在她的记忆中，自己从小到大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同学老师老师无一不对她交口称赞，从没出现过办事不利的黑历史，可眼下却要面临丢饭碗的严峻形势，实在令她感到羞耻。
凌荆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垂头丧气的模样，仿佛能猜到她在想些什么，好笑之余竟也有一丝心疼。
“连音音。”
“到！”
凌荆低头藏住了笑颜，故作正经道：“你的精神状态看上去不太好？自己调整一下，过些日子还要培训新人呢。”
“我……培训新人？”
“当然，你已经在我身边工作了两个多月，对我的喜好也比较了解，这些是新人比不上的。记得与新人好好相处，我不想看到自己的团队不和睦。”
连音音眸光一闪：“是！”
她眼里的惊喜像阴云骤散的夜空，星星点点地缀在黑眸里，令凌荆的心也跟着明朗起来。
“这事先不要对钱欣说。”他淡淡道，又在她懵懂点头时补充，“我说的每句话都很重要，希望你能一字不漏地‘记下来’。”
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一字一顿之间，他的脸越贴越近，近得吐字的气息吹动了她鬓角的碎发。
突然被打破的安全距离令连音音有些紧张，心跳莫名地加快了几拍，无处安置目光一不小心瞥见他无暇的侧脸，本就不规则的心跳更添几分悸动。
她下意识一瑟缩：“凌总……我知道了。我，先去忙了。”
看着她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落荒而逃，凌荆和颜浅笑，这笑容维持了许久才被他自己察觉，只觉震惊。
回想自己刚才的举动，好像过于轻浮了，可为什么计划中的善意提醒会衍生出一丝暧昧的意味？
他摇了摇头，一定是因为最近把许多本该交给她的活都揽了下来，太操劳以至于恍惚了。
连音音回到座位后，心头还止不住地怦然，悄悄照了照镜子，心虚得立刻绷紧了脸——大庭广众脸红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不过，回想刚才凌荆说的话，好像并没有要开除她的意思？心中大石落地，一股窃喜油然而生，忍了半晌，还是将脑袋埋进臂弯里，嗤嗤地笑了好一阵。
这一连串古怪的举动看在钱欣眼里，却别有一番臆想。
再三思量之后，她点开了人事部旧识方美言的头像。
“亲爱的，有空吗，有个事想打听一下。”
方美言：“什么？”
“今天有几个美女来面试，听说是凌总在招新的助理？”
“是啊。”
“什么时候的事？”
“周一晚上八点半，我们领导突然收到凌总的邮件，说是要招个专业助理，还说越快越好。这几天可把我们忙死了。”
钱欣蹙了蹙眉，周一……周一没有发生什么啊？如果是周二晚上，那铁定是连音音跟着凌荆出外勤时出了岔子，可周一……难道是因为连音音临时请假？
她想了想又问：“那，你猜他是打算加一个助理呢，还是……只留一个新助理？”
方美言：“我也不知道啊……”
“他就没有暗示一下，要跟谁解约或者劝退的问题？”
“完全没有呢……老板的心思我们怎么敢乱猜？我要去忙啦，空了约奶茶！”
钱欣撇了撇嘴，总觉得方美言并没有说实话。
刚才凌荆特地关上办公室的门与连音音单独谈话，她出来之后面容僵硬，脸憋得通红，不多会儿还干脆埋头哭起来，除了谈解约，还能是什么？况且最近她的活一天比一天少，肯定另有蹊跷。
可是……为什么公司服装品牌的首席设计师会专程跑来给她量体制衣？
须臾，钱欣歪着嘴唇笑起来，一定是嫌她穿得太随便，给公司丢人了！
“音音，你没事吧？”她在微信上问。
连音音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答：“没事。”
“刚才凌总找你谈什么了？”
“没什么，只是工作上的事。”
“噢……”钱欣努了努嘴，发了个哭泣的表情，“我好担心啊！”
连音音：“担心什么？”
“我担心自己被开除啊！你看今天早上来的那几个，从颜值到气质，分分钟碾压我们好吗！”
“噢，是啊……我也有点担心。”
“那你打算怎么办？告诉你个事儿，你别告诉别人啊！”
连音音：“？”
“我已经在改简历了，你要不要一起？我们总得提前做准备吧，我这个月信用卡又爆了三张，要是成了无业游民，可就凉凉了！”
连音音有些无奈，与人闲聊时总能遇到些新词汇，有些能通过上下文猜出含义，有些却不行。她意识到那一定是近几年出现的新网络流行语，可她每日背诵日常信息已经耗尽心力，实在没功夫收录那些一时兴起的玩意儿。
好比此时，她并不确定“凉凉”的具体含义，好在打马虎眼却是容易。
“我也正想着要不要修改一下简历呢，还没改好，有些乱。”
“我帮你呀！干这个我在行，而且我看了几家不错的公司，要不要我们一起投投看？”
关于写简历，连音音的记忆只停留在大四时的求职培训课程，至于有了工作经验之后该怎样把简历写漂亮，还真是她的知识盲区。既然钱欣主动提出帮忙，她也不多拘泥，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简历发了过去。
“那就麻烦你多多指教了！”
钱欣正欢快地敲着键盘，忽然收到凌荆发来的邮件，说是下午三点有个临时会议，要她将会议名单整理好之后发给连音音，再由连音音通知各部门。
与此同时，连音音的手机接到了陌生来电。
“喂？你好！”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她神色一变，迅速向外走去，一面走一面压低声音问：“面试？请问你是哪家公司？”
钱欣瞥了她一眼，在键盘上敲了个回车，待邮件显示发送成功，又迅速走到她的办公桌前，面无表情地动了动鼠标。
点击数次之后，她眼里浮现一抹胜者的喜悦。
裘丛逸见钱欣站在连音音的办公桌前，满脸狐疑：“钱欣你干什么呢？”
钱欣先是一惊，紧接着又转了转眼珠离开办公桌，小心翼翼地凑紧挨着他说话：“裘总，我发现一个秘密！”
裘丛逸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有事说事。”
“我刚听见连音音接着一个面试电话出去的，看来她在投简历找工作呢！”
“找工作？你是不是听错了……”
“她手机音量高，路过我身边的时候，我清楚地听见对方说了句‘我们对您的简历很满意’……”她顿了顿，大眼纯真地忽闪着，“我也不是个喜欢八卦的人，可是我和音音都是凌总的助理，她要跳槽这种事我既然知道了，要假装不知道，反而显得不忠不义……你说是吧？”
裘丛逸半信半疑：“她有说为什么要跳槽吗？”
“没说呢，大概是一大早见了那几位来面试的，自惭形秽了吧……其实我也挺担心的，你说凌总到底还想不想留我们？”
裘丛逸不以为然地吐了口粗气：“干好你的分内事。别没事瞎搅合。”
钱欣悻悻地坐回自己的位置后，连音音才挂了电话回来。
裘丛逸略带审视地看着她，试图看出她是否真有另谋高就的打算。
“裘总，有什么吩咐？”
连音音笑得自然。
裘丛逸沉吟片刻，讪讪一笑：“没什么，凌荆现在有空吗，找他有点事儿。”
“目前没有访客。”
“行，你忙吧。”
裘丛逸匆匆转身，直接用指纹打开了凌荆办公室的门。
凌荆瞥了他一眼：“敲门，谢谢。”
裘丛逸在门上叩了两下，顺手把门关上了。
“怎么了？心急火燎的。”
“我约了客户，人都快到楼下了，马上就走。”裘丛逸看了一眼手表，匆忙道，“刚才钱欣拉着我说了一件事儿，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你就那么一听。”
凌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示意他把话说完。
“她说连音音好像在往外投简历，说是因为上午那些面试的太美，她自愧不如。”
凌荆眉梢一挑，脸上久久凝滞，心底却百转千回——她要跳槽？不是已经告诉她好好工作不用担心吗？她说自愧不如，难道是不想看见别的女人离他太近？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揣测有些过于自恋了，甩了甩脑袋。
以她的状况，去别处工作还不如留在他身边好好当个助理。万一哪天她真提出离职，他必定不会同意，不仅不会同意，还要把她的记事本偷来，将那该死的念头全部抹掉！
沉思良久之后，他发现裘丛逸似乎还等着他的回应。
他不以为然地扯了扯嘴角：“钱欣说的话，不听也罢。你先去接待客户吧，我这临时加了个会，走了。”
谁都没有想到，这场会议根本无人知晓。
凌荆独自一人坐在空荡的会议室里等了足足二十分钟，才怒气冲冲地回到了自己的楼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