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钱欣的事聊完了,裘丛逸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哥们儿,我有个事我想了好久,今天得向你确认一下。”
“说。”
“我喜欢连音音这事你清楚,你呢?”
凌荆目光一滞,抬眸间若有所思:“……我?”
“对啊,你!喜欢连音音吗?”
“她是凌棘的女朋友。”
“哥们儿,咱是一块儿长大的,意气相投,就算发生喜欢上同一个姑娘这么狗血的事儿我也能接受。可我都这么问你了,你要是说谎,可别怪我今后不认你这兄弟!”
凌荆难得从这位乐观外向的大少爷脸上见到一丝严肃,也不免认真起来:“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
“你……!”裘丛逸哭笑不得,“行,既然话说到这份上,我也就不隐瞒了。周一晚上,我偷偷看了一眼连音音的记事本,最后那一页明显是你的字迹。虽然经过刻意模仿,但我能看出来就是你写的!这说明你知道了那本子里的内容,却没有告诉我。”
“你看清我写的内容了?”
“那倒没有,头一回做偷鸡摸狗的事,心虚啊!”
凌荆松了口气,点头:“是,我是见过那本子了。但那涉及她的隐私,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抱歉。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怀疑我对她动了心?”
“从那以后你对她的态度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周一,见她忙到加班,连夜让人事部另外招聘助理;周二,从早到晚带着她在外面逛了一整天,连没有必要带着助理参观的工地也把她拖去了;今天,Brain专程上门给她量尺寸说要定制服装……你自己说说,这还不够明显吗?”
凌荆是真把他的话听进了心里,微微蹙着眉,深思良久。
要不是经他这么一串联,还真不知道自己这一周的行为这样出格。况且就在一个多小时前,他还情不自禁地贴着她的耳廓说了话。他到现在还能回想起那一瞬间嗅到的,她身上特有的香甜。
他这么想着,下意识深深吸了口气,陶醉地回味着记忆中的气息,继而坚定地回答:“是,我喜欢她。”
“你……”
他就这么承认了,裘丛逸倒一时哑口无言:“那我妹怎么办?!”
“你妹?”
“你妹!骂什么人啊!我说裘丛芯!”
“丛芯怎么了?”
“她从小到大一直喜欢你,你不知道啊?!”
凌荆怔神,愣了许久才答:“不知道啊……”
裘丛逸坐不住了,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强迫自己好好说话。
“不是,我和丛芯、还有我爸妈,从来都一致认为你会成为裘家女婿啊!想当年,凌爸爸凌妈妈在的时候,也必然是这么以为的!我们都……”
凌荆无意识地沉了沉脸:“什么年代了,谈婚嫁不要把父母扯进来。”
裘丛逸抿了抿嘴:“抱歉,我的意思是,丛芯一直都喜欢你,这么多年她从没谈过恋爱,就是因为喜欢你!我本来觉得你们情投意合再好不过,可你这一喜欢上别人,她不就白白蹉跎青春?可怎么办啊!”
他继续来回踱步,步子里隐藏的含义却从恼火变成了苦恼。
凌荆的表情有些沉重:“丛芯说她准备回国发展,到时候我再和她聊聊吧。”
“你对她真没意思?还是像对连音音一样,你自己也没发现?”
“抱歉,我很确定我与丛芯之间只有友谊。”
裘丛逸愣了愣,心死如灰地摇头:“我们兄妹俩迟早要被你一人的感情折腾死。罢了罢了,你自己处理,我不插嘴。至于追连音音这件事……你可以加入,但我也决不放弃。”
说罢,他拉开办公室门,丧气地走了出去。
连音音见两位正副总裁终于聊完,眼巴巴地叩了叩办公室的门。
凌荆以为裘丛逸又回来了,懒懒应答:“自己进来!”
却没想到推门进来的是连音音。
“你……?”
或许是因为刚承认了自己对她的感觉,突然见了她,他竟有些局促。
“咳……什么事?”
连音音毕恭毕敬地站在他面前,面带微笑,语声铿锵,情绪饱满:“凌总,我是专程来向您道谢的!感谢您仗义相助,力证是非!”
凌荆看着她脸上灿烂无暇的笑容,莫名的蓬勃劲扑面而来,一股脑地将整颗心都填满。
他低下头,爽爽快快地笑了一阵,再抬眼时,又将所有表情敛了个干净,显出一丝严肃。
“连音音,你已经不是刚毕业的学生了,不能总把社会当成校园,相信身边的人个个无害。要知道,利益关系之间最和谐的不是平和无争,而是相互制衡。换言之,你越不设防,越容易招来祸事。懂吗?”
连音音努了努嘴:“凌总,我不认同,您这是‘受害者有罪论’!”
她居然敢当面反驳?凌荆吃了一惊,倒是更来了兴致,干脆起身绕过办公桌,请她到沙发上就坐。
“坐,说说你的观点。”
连音音也不拘泥,找了个单人沙发坐下,坐姿中规中矩。
“以您的推论,家里遭窃是因为没有防盗、路遇劫匪是因为走了夜路、遭到性侵是因为穿着暴露吗?我认为不是这样的,出现受害者的唯一原因,就是有人施害。犯错者具有唯一而不可推卸的责任。”
她说得情真意切,凌荆一面觉得好笑,一面又有些高兴——这还是她第一次与他抬杠,像个辩论选手,表情严肃却着实可爱。
他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又伸伸手,示意她说下去。
连音音毫不犹豫往下说:“您说今天钱欣对我做的那些事,全是因为我没有提防,其实不然,世上任何竞争关系,都应当建立在公平公正的前提下,从来没有一种竞争从一开始就提倡恶性取胜。我知道每个人心里都有黑暗面,若要做到严防死守,则必须知己知彼。但是,在把那些黑暗面研究透彻的之后,又有几个人能保证不被自己心底的恶魔吞噬呢?”
连音音说话时,一直礼貌而专注地凝视着凌荆,时而微笑时而屏息,观察他的反应。这一幕,像极了大学生在校园中的演讲。
凌荆向她点了点头:“还有吗?”
“还有……”连音音忽然面容一松,流露一丝难得的俏皮,“您看,公道自在人心。今天,凌总不就英明神武地替我惩奸除恶了吗?”
凌荆失笑出声:“我不过说了一句要你以后多多小心,你却把谈话上升到了人性的高度,是不是夸张了些?”
连音音抓了抓脑袋,有些羞愧:“抱歉凌总,您刚才说话的样子,像极了我大学时的一位教授,当然,他不如您年轻帅气,不过他为人温文尔雅,说话慢条斯理,同学们都很喜欢听他讲课。我以前也经常与他辩一辩。刚才一晃神,就……”
凌荆面带微笑听她说完,这位教授,她周二已经提过一回,她自己倒是全然忘了。
“连音音,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能做到你口中的‘英明神武、惩奸除恶’?”
连音音凝神看他,静候他的答案。
“难道是因为我的身份吗?并不是。位高权重不代表一定耳聪目明。我之所以能发现钱欣的阴谋,就是因为我知道人心之恶,也因此才愿意相信你的清白。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不过有人图的是功成名就,有人图的却是安然无虞。而每个人都该为自己所图的东西,付出相应的代价。”
连音音凝神思索片刻,又问:“代价也包括最终把自己也变成那样的人吗?”
凌荆勾了勾嘴角,下意识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不会,人性没有那么脆弱,要相信自己的定力。”
俊美的容颜、温和的眼神,温暖的手掌覆在额上,如有魔力一般,温暖又令人安心。
“凌总……”
她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匆忙起身,面颊泛红:“凌总,我只是来向您道谢的,我还有工作没做完,先……去忙了!”
“等等。”凌荆也跟着起身,他话还没说完,“明天开始,钱欣就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你可以把她从你的记忆里抹去,但是我不建议这么做,记住她对你做过的事,你才会成长。”
连音音心中羞涩未消,并没有心思与他辩驳,只乖乖点头:“嗯,好。”
刚才还伶牙俐齿的姑娘,忽然又温顺听话起来,凌荆忍不住又拍了拍她的脑袋:“去吧。”
连音音摸着自己的额头走出办公室,一屁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只觉如梦似幻,满脑袋不真实的画面。
刚才……她竟与凌荆辩论了一场?他非但没有生气,还耐着性子对她解释了自己话里的意思?好像是一场朋友之间的谈心呢!
连音音捧着发热的脸,无意识地笑着,紧接着她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似乎还能感受到凌荆手上传来的温度。
这种感觉,她居然挺喜欢的。
忽然,她冷静了。
喜欢……吗?
可是无论喜欢还是憎恶的感觉都不可能保留到明天的她,又有什么资格去喜欢别人呢?
她翻开记事本,漫无目的地翻动,忽然她注意到周一早上那一页纸的字迹似乎有些奇怪。
“这是我写的吗?”她喃喃自问。
前前后后比对了好几次,从遣词造句上看来确实是她的文风,可这字迹……怎么就不太像呢?
手写记事本只是为了方便携带和背诵才准备的,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一般只阅览当天内容,也就没有特地做过前后对比。
现在看来却十分古怪。
须臾,她耸了耸肩不再理会——可能那天她写笔记的时候状态不好吧!
她合上记事本,打开电脑上的日常记事文档,将刚才与凌荆的全部对话一字不漏地输入进去。
然而此刻,坐在自己办公室中的裘丛逸,却隔着玻璃,将她从凌荆办公室里走出来之后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