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缘融合菜,工作日午餐档顾客寥寥无几,上菜够快,环境也十分适合聊天。
连音音心里是带着目的来的,除了与同为助理的另两位同事搞好关系,更希望能得到些有用的关键信息。
“钱欣,你知不知道裘总和凌总什么关系?”她状若无意地问。
钱欣往嘴里塞了口糖醋小排,大咧咧道:“问我就对了!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她咽下嘴里的食物,挑了挑眉毛,一脸心照不宣地问,“怎么?你也觉得比起凌荆,裘丛逸更胜一筹?”
连音音愣了愣:“什么有意思?”
“嗨,咱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外面的人都在猜我们会先对谁下手呢,咱自己人就不要打马虎眼了。我先坦白,我更喜欢裘总!又帅、又多金、幽默感强情商还高,不像凌总,永恒不变的冰块脸!”
连音音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抽了抽嘴角,胡乱呵呵一阵扯开了话题:“论多金,裘总作为副总裁,哪里比得过凌总。”
“那你就太小看他了!裘家企业主打在美国,与凌蔚集团相比有过之无不及。凌家出事的时候,裘家可帮了不少忙呢,这次裘总说是来凌蔚集团当副总裁,其实也就是帮凌总个忙,顺便历练个一两年,回头就继承自家产业去了。”
“出事?什么事?”连音音问。
“你不会连这都不知道吧!”钱欣神秘兮兮地转了转眼珠子,压低声音道,“凌总的父母五年前意外身亡,三年前唯一的弟弟也意外去世,他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总裁,也算是骑虎难下,大家私底下都说他命硬……”
李芸来皱了皱眉:“别人的家事别瞎说。凌总不容易,老凌总和凌太太人都很好,凌棘也是个好孩子,实在是可惜。”
“凌……棘?”
不知为何,连音音听见这两个字时,心口微微刺痛了一下,她默默将它念了出来,脑中却没有丝毫印象。
“嗯,凌棘就是凌荆的弟弟,发生意外的时候本科才刚毕业,可惜了,听说意外发生在大学毕业旅行的时候,小巴坠崖,摔得可惨。”
连音音的脑袋忽然一翁,紧接着耳鸣起来,尖锐的嗡鸣声中浮现一抹依稀可辨的男声——“音音小心……”
正恍惚时,她只觉左肩一重,所有的异样戛然而止。
“哈!音音,你也来这吃饭啊,好巧!”
连音音抬头见是有个姑娘拍了她的肩膀,目光在她脸上停留半秒后,展开自然的笑容:“呵呵是啊,和新同事来聚聚。”
那人一面点头一面瞟了瞟菜色:“喔,今天没点带鱼?上次你说特别好吃的那个。”
连音音目光闪了闪:“呵呵呵,今天不想吃鱼。”
万幸那位同事并没有深究的意思,笑嘻嘻地转身向另一桌去了,可是她引起的话题却并没有因此结束。
钱欣:“原来你来过这里啊。”
连音音:“呵呵,是的,其实我也记不清了。”
钱欣揶揄地笑:“你记性这么好,谁信啊,刚才那人是谁?”
“我……不是很熟。”
“得了吧。”钱欣满眼泛着八卦的光,凑近她悄悄问,“你是不是不太喜欢她?”
“没有,别瞎猜!”
“呿……”钱欣悻悻地坐回去,“看你那态度就是。算了算了,不然你跟我说说,以前你们销售部都忙些什么?快消部的销售挺有趣的吧?据说经常可以跑外勤,可不像我们,成天就是埋头码软文做推送……”
连音音抽了抽嘴角,讪讪一笑:“嗯……那个,我先上个厕所,回来再说。”
她抓起自己的背包,匆匆向洗手间走去。
钱欣与李芸来面面相觑,咧了咧嘴道:“肯定是姨妈来了!”
十五分钟后连音音才回到餐桌旁,发现自己的冰可乐被换成了热可可,钱欣还冲她挤了挤眼睛。
她有些发蒙,赶忙带起了话题:“啊对了,你不是想知道我们销售部干点啥么,我来给你说说……”
好在她的随身活页记事本里经常会保留一些与“过去”相关的重点内容,并按照时间先后随时更新,就是为了防备像这样突然被问到“以前干些什么”时,好及时突击背诵。
这也是她经历了无数次无比尴尬、险些暴露的危机之后才逐渐完善的“小抄”。
她去洗手间的十五分钟里,已经把自己曾经总结的关于销售部的工作流程全背了个清楚,顺便还搜索了一遍手机里的照片,确定刚才来拍她肩膀的那位姑娘,竟是她曾经在销售部里关系最亲近的同事之一,好在她和钱欣都没有刨根问底。
一餐饭吃得惊心动魄,连音音再次蒙混过关的同时也得到新的启发——曾经相熟的人,还是要加进每天必背项目之内。
裘丛逸自从看见了凌荆电脑屏幕上的内容,整个上午都心神不宁,终于在午饭时间接到了他等的那人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女声来自他的胞妹裘丛芯。
“哥,什么事?”
裘丛逸看了看时间:“你这么晚还没睡?”
“有个跟了一年的来访者突然焦虑症犯了,说必须马上跟我聊聊,刚聊完呢就听见你的留言,也说需要跟我聊聊。”她打了个哈欠道,“怎么,你也患上焦虑症了?”
裘丛逸撇了撇嘴:“不是我,是凌荆。”
对面的语声顿时精神几分:“他怎么了?”
裘丛逸尽可能以最快的速度将连音音的身份说了一遍,然后才道出自己的担忧:“我觉得,凌荆知道这些之后,情绪不太对劲。”
裘丛芯似乎也被震惊了,沉默片刻才长长叹了口气:“他才刚回国就遇上牵扯这么深的人,情绪不稳定也是情有可原,记得叫他按时吃药。”
“你可能没有明白我的意思……”裘丛逸似乎对她轻描淡写的态度有些不满,补充道,“他今天一连喊了连音音两次‘贱人’,甚至揪了我的衣领!”
“你的意思是?”
“我是说,他会不会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回到了……那个状态?”
裘丛芯又叹了口气:“这三年来经过治疗他的情况已经十分稳定,这次回国前,我为他做了专业的心理评估,结果显示一切都很好,不至于那么容易复发才对……”
“可他正常情况下从来不会用那种词汇称呼任何人,即便那人再怎么讨厌。”
“确实。你先观察一下,或许身边出现这样的角色,激发了他某些过度警觉的症状,又或者……”裘丛芯仿佛忽然注意到什么,问,“你说连音音对凌棘完全没有印象?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
“我也才刚认识她不久,也可能是装得比较好?”
“或许就是这样才让凌荆怒不可遏,凌荆和凌蔚集团,哪一样不是铁铮铮的刺激源,作为凌棘生前的女友,竟然能泰然自若地在凌荆身边工作,仿佛从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她忽然又想到什么,顿了顿才道:“他们两个你都观察着,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及时告诉我。我安排一下这里的事,尽早回国一趟。”
“你回来做什么?”
“我要见见她。”
挂了电话,裘丛逸只觉愈发没有头绪。
裘丛芯虽然是他的胞妹,可也不知是不是性别不同的关系,从小他们的思维方式就大相径庭,极少出现传说中的双生儿默契。更何况如今她在美国的职业是心理咨询师,对他而言,那是一门和哲学不相上下、高深莫测的学问,与她聊天就更是鸡同鸭讲。
参加完凌棘的葬礼回到美国后,凌荆开始变得狂躁、焦虑、易激惹,当时裘丛芯与他们住在同一栋别墅,凭着职业敏感,她及时发现了凌荆默不作声的崩溃,判断为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又在他症状伊始便予以介入。
那几个月里,凌荆仿佛换了个人,失眠、惊恐、焦虑、易怒、甚时而厌世抑郁……这一个个原本听上去十分矫情的词汇,在他身上以病态的方式体现得淋漓尽致,好在虽然经历了一段不太友好的时光,总体来说凌荆的心理状态恢复还算不错,这才决定回国。
只是眼下,裘丛逸又一次从凌荆眼里见到了那种不同寻常的阴冷和憎恶,这才忧心忡忡地又向裘丛芯求助。
他原本并不吃心理学那一套,潜意识里总觉得那都是忽悠人的玩意儿,直到凌荆那一病,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哥们判若两人,这才对自己这位同胞妹妹以及她的专业肃然起敬。
所以现在,裘丛芯要他对那两个人都多加观察,他就一定要仔仔细细地“观察”出个门道来!
连音音回到办公室,见裘丛逸正站在办公桌旁,像是在等她,又不像有什么急事。
“裘总?”她笑了笑走上前去,“有何吩咐?”
裘丛逸审视地将她打量一番,片刻之后才收起了直愣愣的目光,故作轻松道:“出去吃饭了?”
“是的。”
“去哪吃的?吃了些什么?”
连音音挑了挑眉,如实回答:“餐馆叫湾缘融合菜,三个人一共点了五道菜,分别是糖醋排骨、油爆虾、芝士焗蛤蜊、迷迭香鸡翅、还有一份菠萝饭,一共七百八十元,地址是……”
她一本正经的机械式答话,让裘丛逸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奇傻无比,忍不住抬了抬掌心打断:“我就随便问问,不用答这么详细……”
连音音嘴角一扬,轻巧地走到工位前,站的笔挺:“裘总与凌总商量好了吗?会议室的预约是否需要调整?”
“噢,他腾不出时间,算了不用了,下午我带客户出去逛逛吧。”
连音音点头,脸上带着标准的职业笑容,目光沉稳而柔和地凝视他,片刻之后,她又问:“裘总还有什么吩咐?”
裘丛逸惊觉自己这么直愣愣地站在她面前,绝对算不上什么明智的“观察”,况且,怎么观察来观察去,也只觉得她真的很好看呢?
他尴尬地挠了挠发迹:“没有,没什么事,你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