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音音有些忐忑,只因今天一大早背诵的内容中,赫然写着“凌荆对你怨气冲天,原因不明,万事小心!”
以至于她将咖啡送进总裁室的时候显得十分拘谨,小心翼翼地大气不敢出一声,匆匆搁下就往外走。
不料还是没逃过这一劫。
“等等。”
凌荆不冷不热的语调从身后传来。
连音音一个激灵绷直了身子,心里掠过一万种糟糕的可能。如果她真有什么事得罪了这位大少爷,以她空白的记忆,根本连为自己辩驳的机会都没有。万一他一怒之下要开除她,她更是不知道该如何从新谋职才好。
她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脸上全是维诺,像是上庭临训的罪人。
凌荆的目光越过电脑屏幕落在她脸上,将她那股子做贼心虚的模样尽收眼底。心头滑过一丝冷意,语气也随之更冷峻了些。
“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连音音暗暗深呼吸一口,绷着身子稍稍往前挪了几步:“凌总,请说。”
凌荆合下笔记本电脑,郑重其事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认不认识凌棘?”
凌棘,又是凌棘……
连音音不知为何,每次听到这个名字都不由地心头一紧,然而即便挖空心思回忆,也只是一无所获。非但如此,心里还堵得慌。
凌荆看着她愈渐复杂的表情,心中愤懑又起。
“说话!”
连音音吓了一跳,抬眼:“我听同事说,他是您的弟弟,三年前意外逝世,对此,我很遗憾。”
凌荆微微蹙眉,眼里流露一丝略带鄙夷的诧异——为什么竟有人能将瞎话说得这样诚恳?
他这长驱直入的问话,原是抱着开诚布公的目标而去的。
昨天夜里他为连音音的身份辗转反侧,心绪不宁、躁动不安。裘丛逸的那番劝慰,当下听来确实如同当头棒喝,颇有道理,可一到静夜再思量,还是毫无用处。
无论如何,他都觉得连音音实在忘恩负义、可恶可憎,怒从中来,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幸而此时收到了来自裘丛芯的信息:“如果你现在就看到了这条信息,起来吃药。”
凌荆愣了愣,想起裘丛逸今天也问了他有没有吃药,恐怕这对兄妹已经相互窜通了。
裘丛芯的话他是要听的。当初那样的心理状态,外人看着只觉得他心浮气躁蛮不讲理,他自己却真真切切吃了苦头,知道在心理疾病的影响下,人有多绝望以及不堪一击。无论发生什么,他再也不想跌入那样的困境中去。
因此,他立刻起床吞下了三颗颜色各异的药丸,并且尽可能让自己放空思绪平静下来。
一个小时后,他虽然还不能入睡,再想起连音音这号人物,却是心平气和了许多。
裘丛逸说她或许也承受了非常人能及的痛苦,她只是在努力向前看。若真是这样,她既然见到他,为什么不能问一句他与凌棘的关系?或许,他们还能共同缅怀一下他已逝的弟弟。
如果他们是真心相爱,他倒十分乐意了解一下弟弟曾经托付真心的这个姑娘,甚至愿意给她更多优待和协助。
父母去世之后,他为了家族企业、不得不暂时与凌棘相隔两地。那分开的两年里,他错过了太多关于凌棘的成长。
他在大学里的模样,他与喜欢的人相处的模样他一概不知。原本总以为人生悠长,短暂的分离并不重要,谁知这一错过,却错失了一生。
如果连音音愿意分享,愿意告诉他那两年间,没有他陪伴的凌棘是什么样子,他完全可以将她当成半个亲人一样对待。
凌荆是抱着这个念想,才在一大早将连音音叫住,问她认不认识凌棘。
可她透着否认的回答却让他失望透顶。
“你的意思是,在‘同事’提起之前,你从没听过凌棘这个名字?”他追问。
连音音心如擂鼓,对她来说,“你认不认识某个人”这类问题是最难回答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认识。
通常这个时候,她的回答只有一个:“我……记不清了。”
凌荆低头冷冷一笑,再抬眼,眸光犀利得可怕:“那我提醒你一下,凌棘,我的亲弟弟,也是J大工商管理系毕业的,和你同届。”
这倒让连音音大大松了口气——原来是校友啊,那就好办了!
“不认识!”她干脆而坚定地回答,语声都因为有了底气而响了一些。
她的记忆停留在大学毕业那一年,在这之前所识所见可都稳稳当当地存在着呢。因此她可以肯定自己绝对没有见过一个名叫凌棘的同学。
凌荆的目光却更古怪了,惊异、揣摩、深省、而后近乎成为憎恶。
这让连音音完全摸不着头脑,难道是因为她和凌棘是校友才让她当了助理?现在发现她这个“校友”与他弟弟完全没有交集,他就后悔自己选错人了?
就算是这样,把她送回销售部就好,也不至于恨得牙痒痒吧?
凌荆却没有心思再看她一脸无辜的表演,心底的怒火又再腾起,比昨天刚发现她的身份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一定是知道凌棘曾经对她维护有加,除了一张模糊的合照,完全不曾透露她的个人信息,到这会儿才敢当着他的面撒谎,理直气壮地连认识凌棘这号人物都一并否认,试图来个死无对证。
这样一来,裘丛逸对她所有的袒护都成了笑话。
她哪里有过什么痛苦?她根本就是一个铁石心肠、冷血无情的心机女!
“出去。”他转了椅子背对她,冷冷道。
连音音莫名地看着他的背影,他眺望着落地窗外面的世界,这画面似乎有点像她记事本上画过的一页,可当时是为什么要将它画下来,却未曾说明。
他此刻的目光,看起来很是愤怒呢。
她忽然想到什么,微微欠着身子退了出去。
刚回到座位,她顾不上满电脑屏的对话框,赶紧找出自己的记事本,翻找一大早匆匆浏览过的——画着凌荆面对落地窗的那一页。
或许从那时起,她就感受到了他的怒气,却又不知怎么形容,这才将它画了下来,只为给未来的自己提个醒?
只是当她终于翻到那一页,从画中体会他当时的情绪,却是落寞。
她纳闷:是画错了吗?还是发生了什么,忘了要记下?当时他是不是也问了她认不认识凌棘呢?
她苦恼地扶着额头,只怨自己的记录还是不够细致全面。她默念那两个字:凌棘,凌棘……
到底有没有听过呢?
忽然脑袋一懵,耳中嗡鸣随之而起,依稀响起慌乱的惊叫以及一把男声——“音音小心……”
嗡鸣持续良久,那一声惊呼也在脑中愈发响亮,回旋不止、振聋发聩……
她忽然意识到这可能与曾经发生的那件“不能去问”的事有关,顿时清醒过来,在记事本中写下了“凌棘”,并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片刻之后,她丧气地合起本子。无论如何,不该得罪的也已经得罪了,往后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自求多福。
连音音喝了口茶振作精神,开始处理电脑屏幕上的对话信息,其中有一条来自裘丛逸:“嗨嗨,今天有时间一起吃午饭吗?”
她看了看时间,信息是早上9:10发来的,现在已经9:50了。
原本一起吃顿饭也不算什么,只是她一早刚背到过,这位副总裁可不是普通的副总裁,而是凌荆一起长大的好哥们。这一大早就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碰了一鼻子灰,万一这顿午饭是个鸿门宴呢?万一他也要借机问她认不认识凌棘呢?
连音音只觉一个头两个大,犹豫片刻才婉拒:“今天我辟谷,不吃午饭了,下次吧。”
裘丛逸似乎还不死心:“你这么瘦,不需要辟谷嘛?你昨天说的那家餐馆馋了我一晚上,给个面子啦?”
连音音立刻拿起手机翻了翻聊天记录,好在早有准备,昨天睡前已经把餐馆名和菜色都发了过去。她又从曾经的餐馆记录中搜出“湾缘融合菜”,找出以前喜欢的菜色及口味描述,一并在对话框中复制黏贴了过去。
“抱歉今天不行啦,不过裘总实在想吃的话,试试看这几道菜也很不错,以前和销售部的同事一起吃过。”
裘丛逸在电脑另一边挑了挑眉,不知该喜该忧。
昨天半夜他接到了裘丛芯的电话,问他连音音的大致情况,他将自己打听来的那些信息一股脑地告诉了她。
罢了,裘丛芯似乎也对连音音“总是忘记自己吃过的餐馆”这件事有些在意,特地要他找机会试一试去,这才有了这次冒然的“约饭”。
可是连音音的回答非但没有暴露什么“记不住”,反倒是又一次让他为她惊人的记忆力蛰伏。
昨天说过的那几道菜还留在聊天记录里,她能讲出来并不稀奇,可她连曾经吃过的都一并讲了,那就挺厉害了。
他喜的是连音音看上去并没有什么问题,忧的,却是自己唐突的邀约在先、惨遭拒绝在后,左右都有些丢人。
他将聊天记录截图发给了裘丛芯之后,才又在对话框里补充回了一句:“谢谢推荐,下次等你方便的时候再约。”
连音音松了口气,答:“好的裘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