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繁星闪烁,隐藏在宁静夜晚下的故事很远,也很长。
阿执与白菖蒲坐在白色大理石宫殿外的台阶上,望着台阶下大片的白色花朵,两人都很安静,没有说话。
阿执冲着花丛招了招手,一只萤火虫乖乖地飞了过来,落在她的指尖上,她轻轻碰了碰萤火虫的翅膀后才开口问:“那个女孩的魂魄为什么散了,按理说业报都在你身上,她应该可以投胎,继续好好生活的。”
“阿燃死后在奈何桥头等不到我,后来得知了我不能投胎往生的消息,就跳进奈何桥下的忘川自诀了。等我去找她的时候,三魂六魄只剩下了一个魂壳,就那么痴坐在桥上,都不认得我了。”说这句话的时候,白菖蒲的声音低不可闻,仿佛被风轻轻一吹就散了。
“忘川水那么烈,她的三魂六魄肯定都被搅散了,还能剩下道意念已经很难得了。”阿执淡淡说道,她侧头看向身旁的男子,接着问:“你不是不能投胎了吗,这是从炼狱逃出来了?”
白菖蒲双手后撑,也看向阿执说:“我要是不逃出来,等他们允许我出去时,可能连那道意念也没有了。”
“逃出来这一路不容易吧,肯定很辛苦。”阿执的语气莫名,听不出来是真的在感叹还是什么。
听到阿执的话,白菖蒲嘴角扯了扯,很是认真的回答:“我不怕辛苦,炼狱中所有的折磨我都不怕。我怕痛苦,失去她的痛苦。”
“你已经失去了,即便她的魂魄都回归,你们也不可能再在一起了。”阿执挑了挑眉,无情地提醒白菖蒲道。
“我知道,但只要她还能活着,我就不算失去她。”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很早之前就从炼狱中逃出来了,逃出来后,我发现阿燃碎掉的魂魄去了人间。我就在想,如果上辈子我是个人,不是一只妖,我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所以我选择了过奈何桥,投胎做人去找她。”
“过桥时我没喝孟婆汤,但即便这样,投胎入了人世后我还是失去了记忆,浑浑噩噩的过了几世,直到这一世我才想起以前的一切。”
“现在我已经记不起前几世的事情了,可是我总有种感觉,我好像...在前几世时遇到过阿燃,但这怎么可能呢。”白菖蒲眼神十分不解地望着夜空说。
阿执也抬头望着星空说:“白菖蒲,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没有屠城,也许那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你与她还是有在一起的可能的。”
白菖蒲摇摇头:“我没有想过,也没有这种如果,那个充满罪恶的地方不该存在,他们害死了我的阿燃,就必须要付出代价。”
“既然你如此厌恶那个地方,那你为还要编造这个幻境呢。”阿执问的一阵见血,“其实你也后悔过吧。”
白菖蒲没有回答,阿执也没再说话。
两人就这么坐在台阶上,吹着幻境中永远温柔的风,看着月亮慢慢爬走,太阳悄悄东升。
天亮了,阿执起身,俯视着仍在地上坐着的白菖蒲说:“两日时间到了,做完你想要做的事情后,你该走了。”
白菖蒲笑了笑,起身走下台阶,到花丛中亲自采了满怀的白色花朵。花瓣上还带着清晨的露珠,给人扑面而来的清新感。
采完后,小白抱着花又走了回去,上台阶时,他笑着对着阿执说:“她喜欢白色的花,我研究了好久才培育出的,叫美人玉。”
阿执也配合的点了点头,夸赞说:“好看。”
两人回到大殿中,白菖蒲走到大殿的正中央,他脚尖有韵律地在地上点了几下,只见原本殿中放着两把椅子的地方从中间裂了开来,一道通往地下的阶梯显现出来。
白菖蒲侧了一下头,示意阿执跟上,但在即将踏入地下通道的那一刻,他脚步停了下来。
阿执疑惑的看向他,白菖蒲犹豫了一下才问道:“大人,事情结束后您会杀死我吗,我是说彻底的那种。”
阿执挑了挑眉,有些意外的说:“我还以为你不怕死呢。”
白菖蒲低头嗅了一下怀中的美人玉说:“大人说笑了,毕竟活着才有希望不是吗。”说完,他也没等阿执回答,便踏向了通往地下的阶梯。
阿执跟在白菖蒲身后,想了想后回答说:“我没有想过彻底杀死你,你犯下的罪行该由这方天道来决定如何处罚,我大概...会把你送回炼狱吧。”
即便是背对着阿执,白菖蒲也欠了欠身,诚恳地说了句:“谢谢。”
等下了通道,阿执才看清隐藏在白色宫殿下的是什么。与地上的纯白截然不同,铺天盖地的红色将这里装扮的极为喜庆。
阿执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这是...婚礼?”
白菖蒲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还欠她一场婚礼。”
阿执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白菖蒲走到婚礼礼堂的中央,他将满怀的美人玉放到一旁,挥手召唤出了织魂灯。他盘腿坐下,将织魂灯摆在自己正前方,手指捏决,低声念起了招魂的经咒。
空气中荡起了层层波纹,以白菖蒲为中心向外扩散。风起,整个大堂的红纱都荡了起来,只见白菖蒲头顶上渐渐显现出了一个阵法,随着阵法越来越清晰,阵法中渐渐显现出了五个人影,一人居中,剩下四人垂坐在四角方位。
由于阿执所站的位置,她只能看清阵法中靠近她那两位的模样,阿执盯着他们越看越眼熟。突然,阿执想了起来,这不是当初被白菖蒲放进来生往死阵中的那两个药人吗!阿执心中生出了几分不好的预感,她赶忙换了个方位靠近看,果然,阵法中间垂坐的人不是陆漫漫是谁!
当初白菖蒲将他们五个药人迷晕,放进来生往死阵中,由于当时掌控陆漫漫身体的是阿执,所以是阿执被吸进了幻境中。阿执以为自己被吸进去后,五个人数凑够了,陆漫漫的灵魂就是安全的,没想到,这个阵法如此霸道,将陆漫漫也吸了进来。
阿执挥手打出一道灵力,想要把这个阵法打散,救陆漫漫出来。谁知道,阵法中央紧闭双眼的陆漫漫突然睁开了眼睛,借助阵法的反力,将阿执的灵力挡了回去。
阿执不解地看着阵法中的陆漫漫,大声说道:“陆漫漫,你干什么!这样下去,你的灵魂被阵法吸收掉,你会死的!”说着便要打出第二道灵力。
阵中的陆漫漫,冲着阿执摇了摇头喊道:“阿执,你不要救我,我是自愿的,我想帮陆修远救回他的心上人!你不要救我!不要救我!”
“陆修远?什么陆修远?”阿执看了看陆漫漫,又看了看沉浸在经咒中暂时封闭起了五感的白菖蒲,有些惊讶的说道:“白菖蒲是陆修远?”
“我听到他给你讲的关于他与那个姑娘的事情了,阿执,你别管我了。陆修远能活下去,我的家园能不被摧毁,这个结局我已经很满意了!”
“阿执,谢谢你,也对不起,我可能不能把灵魂给你了。”说完,陆漫漫又重新闭上了眼睛,任由阵法将其吸收。
阿执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闭上了,既然陆漫漫都自愿了,她也不能强人所难。就是这一趟她有点亏,什么都没赚到,还折进去了不少。
阵法中五人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这时,织魂灯旋转了起来,灯芯燃起了一朵绿色的火焰。随着火焰越来越旺盛,从四面八方飘来了星星点点的白光,聚集在了织魂灯的上方。幽绿的火焰逐渐变成了一条细细的火线,穿梭在白色的光点中。白色的光点慢慢凝聚在了一起,也开始变得透明,最终拼出了一个女子的身影。
女子的身影很模糊,阿执并不能看清她的容貌,但随着阵法中五人的渐渐消失,女子的灵魂也渐渐凝实,变得清晰了起来。
看清女子容貌的那一刻,阿执蒙了一下,心里涌满了荒唐的感觉,这不就是陆漫漫的脸吗!
难道说,白菖蒲就是陆修远,陆漫漫就是颜玉燃?那这兜兜转转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顾不得多想,阿执立刻抬手对着白菖蒲头顶的阵法连续打出十几道灵力。灵力打在阵法上碰到屏障,随着灵力的叠加,屏障渐渐裂开来,在完全碎掉的那一瞬间,空气一滞,阵法停,织魂灯灭。
可是还是晚了,阵法中四个人类的灵魂早已被吸收,转化成力量供给了织魂灯,而陆漫漫的灵魂也被吸收得差不多了,就连意识都已经十分模糊了。
白菖蒲睁开双眼,十分不解的看向阿执,如果细看,你还能从他的眼中看出几分怒火。
阿执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指了指浮在白菖蒲头顶上方的陆漫漫,示意他自己看。
白菖蒲抬头,看到陆漫漫的那一瞬间,眼睛瞬间瞪大。他赶忙将浮在空中的陆漫漫引到自己面前,然后又看了看浮在织魂灯上方的颜玉燃,满是惊骇地失声说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由于没有能量的持续供应,再加上凝聚起来的灵魂碎片不完整,织魂灯上方凝聚的颜玉燃的灵魂又碎了开来,一部分化作了光点四散在天地中,一部分融入了陆漫漫的灵魂中。
可能是融入体内的光点起了作用,陆漫漫的意识竟渐渐回笼了一些,她睁开眼睛,看到白菖蒲跪坐在自己面前,费力的扯出了一个笑,小声叫道:“陆修远。”但声音太小了,白菖蒲并没有听到。
白菖蒲想要将陆漫漫拥入怀中,可是她的灵魂太虚弱了,白菖蒲的手触碰不到她,只能空荡荡地穿过。他难过又后悔,心中的自责快把他淹没了,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没有认出阿燃,他伤害到了她的小姑娘。他声音嘶哑的呢喃道:“阿燃,阿燃对不起,都怪我。”
“我不是阿燃,不是阿燃。”听到白菖蒲的话陆漫漫费力的反驳道,还未说完,她的灵魂便开始慢慢淡了起来,消失在白菖蒲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