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著名的修行者曾经说过一句话:修行者身前三尺之地必然是属于自己的世界。
在小巷之中,因为这位燕姓修行者山意的缘故,这里当然算作是他的世界。
如果没有陈陈的话,就算朝岁在竹院里住再久都很难找到进来的门路。
陈陈进来的方法也很是简单——
堂堂正正、简简单单。
直接走进来。
直面你山意。
心神九寄海中的山寄托着召剑士的剑意,因此山意等同于剑意,朝岁虽然察觉不到,但是嗔老心底是很清楚的,只是他也并不在意。
一位四剑修行者的山意对于陈陈来说还是不够看。
......
......
巷子里的微风不断,光线由亮到暗,猫叫声慢慢地开始变得急促、尖锐,透过屋檐下漏出来的一点光亮,朝岁略微好奇地抬眼看去,终于彻底看清了那只猫的模样——
一只黑尾的灰猫,毛发凌乱,目光黯淡,尾巴部分被齐整地砍去了一截,
原本趴在屋檐上的这只猫随着陈陈与朝岁的不断深入,慢慢也开始有了些变化。
它的双瞳中渐渐染上了些许血色,全身的黑毛都如同倒刺一般立了起来,在它拱起身体地时候,能够依稀看见脖子上还拴着一条有些褪色的铁链。
修行是一件生死攸关的事情,所以每位修行者对于自己的洞府或是修行地都会有各种详细的布置和手段,所谓的进境之处是深渊是同样的道理。
猫的神情慢慢显得有些歇斯底里,它的瞳孔由圆逐渐变窄,爪子不断在屋檐上用力抓出一道一道深痕,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声音。朝岁注意到——它先前直挺立着的耳朵已经开始慢慢耷拉了下来。
“等一下。”朝岁开口叫住了一直往前走的陈陈。
后者转了过来,没有说话,但很显然是在询问他的用意。
“不用太久,等一会儿就好。”
朝岁说话的同时将手伸进了腰间挂着的布袋里一阵摸索,布袋的上面绣着花都的酒天井,那是一口刻有五座犄角的古井,只要听闻过的人都能很轻易的认出,陈陈自然也不例外。
一股奇怪的花香从朝岁的布袋口处渐渐弥漫了出来,他从布袋里掏出的是一朵六瓣蓝花——一朵根茎、花瓣、花蕊皆是蓝色的花朵。
花香很快就传播到了猫的旁边,它伸着脑袋试探嗅了嗅,没有发生什么异样,但是陈陈注意到,它双瞳里的血光正在以一个轻微的幅度慢慢恢复,并且也不再用爪子去拼命地抓挠屋檐,只是一直死死地盯着朝岁手中的蓝花,像是随时要扑过来。
破对方山意的行为等同于杀死这只被拴在屋檐上的猫,这一点,无论是陈陈还是朝岁都很清楚。
但陈陈不明白的是,他这样的做法究竟有什么用意。
“修行者只看天命不看人命,猫命当然也一样,对于那位燕姓的修行者来说,这或许只是用来容纳他山意的最合适的容器,但对于某位小姑娘来说,这只猫却是她最好的朋友。”
陈陈心里忽然生出了些荒谬的感觉,平静道:“可是这有什么意义?”
朝岁无所谓地撑了撑手,微笑着将手里的花往屋檐处扔了上去,那朵蓝花还未完全落到屋檐上,猫见状便立刻撑着爪子蹿跳了起来,在空中一口将花的根茎咬住,稳稳落了下来。
铁链发出了刺耳尖锐的摩擦声,屋檐上抖落下了一大片尘土。
这只猫很快就连着根茎将整朵蓝花吞进了口中,朝岁对此显然也很满意,扭头对陈陈说道:“我还想请你帮它把铁链解开。”
陈陈没有抬头,依旧平静回道:“那是他的剑。”
他——指的是那位燕姓修行人。
剑——指的是猫脖间的铁链。
朝岁当然清楚这件事,说道:“对于你或者对于照剑阁来说,这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陈陈看着他,说道:“容易的事情不见得我会想去做。”
朝岁想了想,说道:“等你去花都的时候,我可以送你一朵你想要的花。”
陈陈神情微异,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去花都?”
朝岁回道:“照剑阁的人来了之州,没有不去花都和朝燃山的道理。”
陈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么说你也知道我想要哪朵花。”
“不知道,不过——”朝岁摇了摇头,接着认真道:“只要是在锦绣城里,无论是什么花,我都可以告诉你摘到它的办法。”
......
......
之州有两处最著名的修行地,排在第一的当然是朝燃山,而排在第二的就是花都锦绣。
朝燃山以剑闻名,之州修行者中最强的那些召剑士都站在这座山的山顶。
而锦绣则是以花出名,因此被称为花都,至于为什么也将它称为之州最著名的修行地,那是因为那些花对于修行者来说大多都有奇效。
山北的大城锦绣常年都会有无数从其他大城甚至是真离大陆其余大州专程而来的修行者,即便陈陈是从照剑阁出来的修行者也不例外,而他们所为的就是锦绣城里的各种异花。
只是花虽不错,想要得到却没那么容易。
曾经别的州有位修行者被要求以一位八剑修行者的头颅来换花,当时这个消息震惊一时,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锦绣的花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摘到的,有些守花人给出的条件苛刻,有些则是你根本无法知晓换取它的条件。
那么,如果要强取呢?
当然可以。
前提是你能够打赢锦绣花都里的那个人。
陈陈并不相信一位少年能够摸清花都里的所有门路,但是事实告诉她,眼前的这位少年并没有骗自己,因为她山里的剑正是这么说的。
可看人山谷,可鉴人心灵,这是照剑阁剑士必修的第六剑。
“我可以相信你一次。”
陈陈遮在斗笠下的嘴唇轻启回道。
朝岁微微一怔,倒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容易就相信了自己,他原本的打算是将布袋里放着的另外一朵花拿出来当做证明。
不过这样也好,怀璧其罪的道理谁都明白。
猫吃了花以后神情已经慢慢变得平静,巷子里也恢复了安静,伴随着它异动而发出的铁链摩擦声消失地一点不剩。
陈陈没有摘下斗笠,因为对于她来说,这并非是出剑的第一步,拔剑也不是。
她左手按着斗笠的帽檐,右手慢慢挥起,巷中无风,但屋檐上的瓦片突然开始微微作响,屋顶抖落下了些许灰尘。
朝岁很清楚地看到——
陈陈白皙的手掌突然变得无比通透如玉一般,她轻轻挥了挥手,安静的小巷中陡然生起了一阵微风,风势不大,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尘土都未吹起,朝岁的神情变得无比认真,微风拂面,接着一道清月从小巷中亮起,没有那些剑士们给人的昂扬尖锐的刺痛感,这如月的剑光就像是令他置身在一潭清泉之中。
咔。
轻微的声响,栓猫的铁链断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