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阿福的筷子一掉那响动还引起了同样在伙房的其他人的注意,当然,看到的就是李阿福一个人一愣,而后冷着一张脸将筷子捡起来的样子。
之后他看着面前的面,却是半点也下不去口了,不知怎么的,这面到了嘴边,这味道便不对了。
咬着牙将面吃下去,李阿福一个人回了房间,屋子里留了灯,烛火摇曳,他偶尔转头看一眼温青青呆的铺子。
很久没有言语,不似他平日里毒舌的凶恶样子,一个人呆着安静的时候,他面无表情,让人看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温青青不知道李阿福那碗面最后吃的食不下咽,她端着蛋羹和烙饼到了裴季礼屋子里。
门口那守卫的想必已经被交代过了,看见温青青过来并不阻拦。
温青青端着吃食进去,裴季礼依然在床上,于是她便端着盘子进了内室。
“元帅,吃的做好了。”
裴季礼手里拿着一卷书,听着温青青进来的声音还不放下,带到她出声了,他便望过去。
温青青很爱笑,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因为她笑起来,眼睛会弯弯的,那清澈的眸子中仿佛装了星星一样……
裴季礼道:“端过来吧。”
温青青立刻明白了:“是不是孟非大人交代过元帅休养期间不能下床?”
裴季礼道:“你猜的?”
温青青正色道:“若是我,我也不会让元帅下床的,元帅的伤口当初处理的粗糙,又溃烂过,如今再缝合,若是再崩裂那真是棘手了,如今能休息的时候,元帅还请多休息一下。”
“你也不会让我下床?”裴季礼看着温青青:“我倒好奇,你要如何让我不下床?命令吗?”
温青青没听出他这话有什么不同意味来,只将盘子端到裴季礼面前,向对待一个不听大夫话的小孩子一样带着点小傲气的道:“我是大夫,您就是元帅也得听我的。”
说着想到什么压低声音对裴季礼道:“说句大不敬的,这咱们祈国的皇帝陛下生病了,那还不是得按着大夫的话来养身子吗?”
裴季礼突然大笑起来。
温青青吓得赶紧放下了盘子喊他:“别笑,伤口要裂开的!”
裴季礼那笑来的突然,温青青一说他收的也突然,仿佛刚才大笑的人不是他,只是眸中带着零碎笑意,看着人的时候带着点温柔,那眸中多了一潭春水,能将人溺毙。
温青青被他看得莫名心口狂跳,从前她心惊过,怕过,尴尬过,在裴季礼面前手足无措过,但是从没像现在这样,只是被他这样看着,她的心跳居然前所未有的快,而且快的她脸红。
“怎么?天气太热了?”裴季礼盯着她面颊上一抹绯红,压低了嗓音。
温青青手足无措:“是,是有点……”
裴季礼听着她这么‘诚实’的回答嘴角抿了抿,视线挪到她放下的盘子上:“做了什么好吃的,真香。”
温青青终于找到台阶下了,立刻顺着裴季礼的话把吃食端到裴季礼面前:“蛋羹和烙饼,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裴季礼一句‘你做的我都喜欢’到了嘴边,看着她面上还没有退下去的红色愣是硬生生咽了下去。
与此同时,他又再次看到她那件不合身的衣服:“孟非。”
他突然提起孟非二字,温青青定了定神,将那诡异的感觉抛弃了,认真的看着裴季礼:“孟非大人交代了什么?莫非你不能吃这些东西吗?”
“孟非说,我如今静养,不宜过多动作。”
温青青脑袋咯噔了一下,看着那蛋羹和烙饼有点儿傻眼,她下意识说:“那我喂你好了。”她在家习惯这样照顾生病的人了,无论是阿爹还是阿娘还是弟弟,生病的时候都是由她照顾的。
说着她端起蛋羹给裴季礼喂了一口,裴季礼以口就勺,咽下了一口蛋羹,蛋羹的香味蔓延在口腔。
他一口接着一口的吃,温青青便一口接着一口的喂,吃两勺蛋羹便撕点儿烙饼给他搭配着,等一碗蛋羹下了肚,那烙饼也吃的差不多了。
“饱了吗?”
裴季礼点头。
温青青收了碗,站起来:“时间也不早了,我回去收拾一下被褥,而后再回来,元帅要不要先躺下休息?”
“我还不困。”
温青青没再多花,端着盘子出去了,回了伙房自然已经不见了李阿福的踪影,她将盘子和碗勺一同洗了之后便打算回屋子拿被褥。
走在路上,她猛然之间不知怎么了,或者是醍醐灌顶还是别的什么,她蓦然想到她端着吃食进入的时候裴季礼分明是拿着一卷书在看的。
这一卷书的分量可比一把勺子重多了,他分明连书都拿着看了,却偏偏吃饭了,却说孟非大人不让他拿重的东西了?
温青青一下子纳了闷了。
李阿福给她留了门,里头烛火还亮着,她想着之前李阿福的那说辞,心里好笑,又觉得李阿福这人,分明一句好话,他偏偏要用难听的语调说出来,但是听习惯了之后觉得他这人别扭的又十分可爱呢。
进屋的时候却见李阿福厉眼望来,温青青刚扬起些笑意,结果他那冷冰冰的视线,一下让温青青入坠冰窟,下意识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李阿福收回了视线:“我想到些不好的事情。”
他的语气与眼神不一样,若说他的眼神是冷冰冰,那别开眼睛之后再说的话与平时的语气倒没什么不一样的了,他从桌子上站起来,随手一指温青青的被褥:“我给你准备好了,你拿去吧。”
温青青有些犹豫的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李阿福听了这话掩盖在袖子下面的手不由的握了拳:“温青。”
他的郑重让温青青谨慎以对:“怎么了?”
“你把我当朋友吗?”
“当然。”
李阿福的手松开了,他砸吧一下嘴:“滚吧滚吧,我累了,要睡了。”
温青青不明所以,被赶的也是莫名其妙,但是李阿福的样子与平时倒一模一样了,她还是忍不住说:“你要是心里有什么事情,你记得告诉我啊,自从从军路上开始咱们俩就是朋友,也算过命交情,若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不说,那就是不把我当朋友了。”
李阿福听到她这句话嘴角一勾,回头看了温青青一眼:“那要是你有事情瞒着我呢?”
温青青心里一咯噔,一时语塞,他知道什么了?
嘴巴张开了要说什么,但是李阿福转身回了自己的睡铺,蹬了鞋子便往被子里一转,就露出头发丝了,全身就透着一股气质,那就是‘我一点儿也不想跟你说话。’
温青青站了好一会儿,他连个动作都没有,只能叹口气抱着自己的被褥,走之前吹灭了蜡烛,想了想还是说:“不管怎么样,我当你是朋友。”
说完她关了门。
来的时候心境还算轻松,却不想回去的时候心思有些莫名,温青青没这么多心眼,她最大的秘密便是自己的女儿身,她想,李阿福没有当面戳破她,应该不是发现了这个。
那么究竟是什么让他今日的态度一反常态呢?
一路苦思,又回到了元帅的屋子。
进了屋之后她把被褥铺在外室,而后道内室向裴季礼回禀,裴季礼随口道:“你若要擦身那边有水,还有,你这衣服不合身,我方才让人重新拿了一套,虽是士兵的衣服,倒也符合你现在在我身边做贴身护卫的身份。”
温青青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听着裴季礼的话心中一动,看着裴季礼:“多谢元帅关怀。”
裴季礼的视线一顿:“两人独处的时候,你可以不用叫我元帅。”
“这怎么行?”温青青连忙摆手:“这样太僭越了,元帅就是元帅。”
“如今你在我身边伺候,我在养伤,你若日日叫我元帅,岂不是让我想起外头打仗打的正凶,而我这个元帅却在这里悠闲度日,平白让我多了负罪感。”
温青青没什么应对的话,但是倒是终于想起自己之前好奇的一个问题了。
“咱们军怎么又和敌军打起来了?我出军营那会儿一点要打起来的消息都没有啊。”
“你若不喊我元帅,我便考虑告诉你。”裴季礼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淡,面色如常。
温青青想来元帅说的是真的,他身为一军主帅,大伙儿都在出生入死,他一个人在这里养伤,想必他心中是觉得对不起大家的吧?
但是不喊元帅喊什么?
温青青陷入了神思,元帅的名字她是知道的,但是若是喊名字,还是在两人独处的时候……这不是……怪怪的吗?
正这样想着,裴季礼随口道:“我父亲为我取了个字,名叫藏锋,你以后可以这样叫我。”
“藏锋?”
“恩。”裴季礼点头:“利剑藏锋的那个藏锋。”
温青青嘴里斟酌了这两个字有一会儿,试探着喊出口,喊完听着裴季礼应了,紧接着她突然觉得气氛有些怪异,分明不过是喊个名字的事情,两个人面对面的情况下,喊着他的字,这个字,平日里该不会有人喊吧?
还是这个字大家都不知道吗?所以没有人叫。
温青青突然觉得自己和裴季礼两人拥有了一个共同的小秘密一样。